球迷靠边站

基本上我跟足球没什么世仇,我不去球场,就跟我不去米兰火车站地下层过夜,晚上6点以后也不跑到纽约中央公园晃荡的理由相同。我心血来潮的时候也会看实况转播球赛看到high,因为我承认有时候我还是很欣赏这种高水平运动的一些优点的。所以,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是不讨厌足球的,但我——讨厌球迷!

有必要说明的是,我对球迷的反感跟伦巴底联盟1那些排外主义者对第三世界移民的敌视完全是两回事。“只要他们待在家里,我就没种族偏见。”所谓的“家”,包括球迷们日常时时出没的场所,比如酒吧啦球赛转播大厅啦球迷俱乐部啦以及球场。基本上我对那种地方发生的一切都不感兴趣。不过呢,利物浦球迷来看球也是有好处的,至少这样一来报纸上会有些有趣的头条。但是真的要还原出罗马斗兽场的话,那血显然还是流得不够的。

好了,再回来说我为什么不喜欢球迷,因为这种人有个很诡异的缺点,那就是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你不是球迷”。而且呢,他会到死都坚持把你当作个球迷来跟你说话。我可以举个例子来说明我想要表达的意思。这个……我平时吹吹木管,但简直是糟糕到了某种水平,大师贝里奥2曾经公开这样指责过我,但是受到名家如此的关注,那么看来糟糕还是有糟糕的好处的。好,现在来假设我这个木管迷开始坐火车了,然后我四下里张望找人搭讪,目标锁定了坐我对面的那个倒霉蛋。

“请问……您听过弗朗斯·布吕根(Frans Bruggen)的新唱片吗?”

“???”

“我说的是Pavane Lachryme。我的个人意见呢,是开始的那个小节他吹得太慢了。”

“这个……恐怕我不懂耶。”

“我在讲Van Eyck呢,当然啦,您一定晓得(缓慢地,清晰地)八——孔——木——笛——”

“哦,这个这个……不是用弓拉的呀。”

“啊哟!我搞清楚了!您原来不知道木管呀!”

“不……不知道呀。”

“真好笑,您早说呀!我告诉您哦,向Coolsma公司订做要等三年,所以呢,黑檀木的Moeck牌反而更好哩。据我所知那个最好了,市面上的货色都什么玩意儿啊。詹姆斯·高尔威(James Galway)也这么说的呢。对啦,Derdre Doen Daphne D’Over第五变奏曲的程度您到了没有?”

“这个……事实上,我到帕尔玛就下车了。”

“哦!我明白了!您喜欢F大调,我就知道,你不喜欢C大调。不过F大调是在某种情况下让人蛮开心的。告诉您吧,最近我发现了一首Loeiller的奏鸣曲,没说的了……”

“Loe……好难念的名字。”

“难念什么呀,不过呢,我倒是很想听您演奏一下Telemann的幻想曲。您别客气尽管来,不过可别告诉我你用的是德式指法哦……”

“哦……我知道德国有宝马车,好像不错的……”

“您怎么可以那么没追求呢?宝马怎么会有标致好呢,就像德式指法怎么会有巴洛克式指法好呢。我跟你说,圣马丁音乐学院乐团的那帮子人……”(继续口沫横飞中。)

以上就是我用来说明球迷对普通人造成危害的一个比喻。如果那位不幸的宝马车先生跳车逃亡,相信你也会理解他的。碰上球迷就是这样的,很惨,当然,碰上一个出租车司机球迷,更惨。

“所以,你觉得维埃里怎么样?嗯?”

“我大概错过了。”

“可是你不会错过今天晚上的联赛,对吧?”

“错过又怎么啦,我要读完《形而上学》第26册,你知道吗,就是Stagirite呀。”

“好了啦,你不能错过的,因为你错过了就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我预测范·巴斯滕会成为新马拉多纳,你觉得呢?不过我还是会注意阿尔贝茨的。”

我们就这样没完没了地互相对牛弹琴。我比较窝火的倒不是他不在乎我不在乎他说什么,而是他根本没办法想象有任何活人会不在乎他说的事情。基本上这种时候,如果我忽然长出第三只眼睛,或者脖子上的绿色鳞片里冒出两根天线,也完全不在他的法眼里。基本上这种人对世间千变万化的活物都熟视无睹,眼睛里只有那个黑白两色滴溜溜转的东西。

其实用出租车司机来举例也不公平,因为即使球迷是个总裁,情况也是一样恐怖。就好像胃溃疡,不论贵贱都照得不误。不过真正不可思议的倒还不是以上的症状,而是如此深信全人类有统一志向的人,却会动不动就抡起拳头狂殴来自邻省的同志,这种极端的沙文主义着实令我佩服得五体投地。还是伦巴底联盟成员说得好:“要让流氓们放马过来,才方便我们狠狠修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