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选一只玩偶

这天是朱迪的生日。出于某种原因,她今年的礼物里有一笔数目大到超乎寻常的钱。其中有几张汇票,一两个价值两先令六便士的硬币,克莱姆的爸爸给的一张十先令纸币,以及托比给的四个半便士,托比用这些钱给她买了个钱包当礼物,并细心地把剩下的钱都放进了钱包。她一共收到将近三十先令,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很早以前朱迪就发现,要花掉生日收到的钱,最大的问题就是要在数量和质量间做选择;也就是在买一样价格远远高于她每周零花钱的东西所获得的满足感,与手里捧满了各种小包裹回家带来的兴奋感之间做选择:所以她已经想出了一种两相妥协的方法,她称之为面包皮与面包屑。这次她决定在面包皮上花十五先令,买一个新娃娃,之后再把剩下的钱花在面包屑上。所以生日过后第二天,她说服妈妈陪她出门逛街。

朱迪发现,挑娃娃比她设想的要难得多。你一般不太有机会自己挑:娃娃总是由其他人挑选好,以礼物的形式到来,你得学着了解它们、爱护它们,无论它们什么样子。但当你看到一排又一排的娃娃放在一起,你几乎无法确定最喜欢哪个。她跟妈妈说了这个情况。

“你看,要是选错了就可太糟糕了。我是说,如果你是把我从店里买回来的,而不是生出来的;你很有可能会弄错,选了玛丽古德·汤普森回来。”

密涅瓦夫人的嘴抽动一下。她无法想象自己会选玛丽古德·汤普森。她是个漂亮的孩子,就是长了张大圆脸。

“好吧,”她说,“可我喜欢玛丽古德。”

“噢,我也喜欢她。但我的意思是,她不适合你。况且,”朱迪不依不饶,“玛丽古德的妈妈也不适合我。一点也不。”她坚定地加上最后一句。

“为什么你不喜欢玛丽古德的妈妈?”密涅瓦夫人问道。“她一直对你很好,而且她超级喜欢小孩

“哦,我知道。她告诉过我。但是你看,如果有人超级喜欢小孩子,你永远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喜欢你,不是吗?”

密涅瓦夫人心里感到些许认同。对于那些说自己“喜欢女人”的男人,她也一直感到完全相同的沉闷乏味。

“而且,”朱迪继续说,“她对每件事都大惊小怪,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话。”

密涅瓦夫人非常明白。她和玛丽古德的妈妈一起上的学。

“你知不知道,”她问道,“玛丽古德觉得我怎么样?”

“哦,她喜欢你,”朱迪说。“她说你不会烦别人。”

密涅瓦夫人想到了过去,她试图回想起自己和同伴是否也曾如此随意谈论彼此的家长,是否也一样观察敏锐。不过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她肯定——在十四或十五岁,也许;在朱迪的年纪,大家或多或少都觉得家长就是那样,只是严格程度不同而已。和自己的父母谈论这些事的可能性非常低:那些年横向差异比纵向差异要厉害得多。也许心理学家是对的,“小孩的思维”——这是一种方便的抽象说法——现在成熟得更早。可从另一方面来说,她自己九岁时就不喜欢娃娃了,而现在十一岁的朱迪却要买一个新娃娃。

有一件事是肯定的:那些超现代的娃娃,有真实触感的那种,一点都无法吸引朱迪。购物之旅一开始时,密涅瓦夫人就指着其中一个。“看,和真的孩子一模一样——是不是很可爱?”

“噢,不!”朱迪回答道,语气出乎意料地强硬。“我一点都不喜欢。你看,它一点都不像真正的娃娃。”她再次转过身去看那些卷发、大眼睛和樱桃小嘴。这真奇怪,她妈妈心想:娃娃一开始只是人类的粗糙复制品,现在却已自行发展成了一种物种;显然,现在它们要是偏离这种物种,就会显得没那么可爱。

朱迪最终将选择减少到两个——一个是穿蓝色丝绸的金发娃娃,一个是穿粉色蝉翼纱的深色头发娃娃;但她很难在这两者间抉择。“最好掷硬币决定,”她妈妈最后说。她们用托比给的半便士来掷硬币,最后金发娃娃胜出。朱迪站在那儿盯着两个打开的盒子,眼中充满了惊讶。

“妈妈,真有趣呀!我以为这两个我都一样喜欢,但现在我很肯定,我想要深色头发的那个。关于掷硬币,你有没有注意到这点?”

“经常这样,”密涅瓦夫人笑着答道。她惊讶地记得,在她自己童年时期,她也偶然发现了这个规律;她也再次体会到,作为家长,看到孩子惊喜地发现自己当年也发现的事物时,是多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