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轮渡(第3/4页)

侍者打开两瓶啤酒,杯子里涌起浅褐色的泡沫。

“成功啦……”德国人说着举起杯。他擦掉胡子上的泡沫,粉色的拳头砸着桌子。“算不算是轻率呢,这位……先生?”

“我叫萨切尔。”

“算不算是轻率呢,萨切尔先生,如果我要问问你的职业?”

“会计。我希望不久以后能成为注册会计师。”

“我是一个印刷工,我叫祖彻尔——马可斯·安东尼尔斯·祖彻尔。”

“很高兴认识你,祖彻尔先生。”

他们的手举过桌面在两个瓶子之间相握。

“注册会计师工资不低。”祖彻尔先生说。

“我必须得多挣钱,为了我的小女儿。”

“孩子能花掉你不少钱。”祖彻尔先生用低沉的声音说。

“我们再来一瓶?”萨切尔说,一边计算着衣袋里有多少钱。小苏茜不希望我像这样在酒吧里喝酒。但是这次例外,我在学习,学习如何为人父。

“越多越快乐,”祖彻尔先生说。“……但是孩子,能花掉你不少钱……什么也不做,光是吃,还有不停地把衣服穿坏。一旦我的公司重新振兴……啊!现在怎么这么多伪君子,借钱怎么这么难,薪水怎么才能涨,还有这么多疯狂的行业工会、激进主义者和吸毒的……”

“就是这样的,祖彻尔先生。”

祖彻尔先生用双手的拇指和食指把啤酒沫从胡须上捋下来。“这个世界不是每天都能诞生一个男孩儿的,萨切尔先生。”

“也不是每天都能诞生一个女孩儿的,祖彻尔先生。”

侍者又拿来两瓶啤酒,并把洒在桌子上的酒擦干,然后站在旁边听着,红色的手晃动着抹布。

“而且我心里有个希望,希望我儿子在为庆祝他的儿子而饮酒时,喝的是香槟。啊,这个伟大的城市里事情就是如此。”

“我希望我的女儿成为一个安静温柔的女孩儿,可不能像现在的年轻女人,装模作样,穿带花边儿的衣服,紧紧系着蕾丝。而且到那个时候我已经退休了,在哈德逊河旁边有所小房子,准备在花园里开个晚会……我知道市区里有些人退休后每年有3000块。存钱就行。”

“存钱没用,”侍者说。“我存了10年钱,可是我存款的银行倒闭了,除了一本给我带来烦恼的支票簿,其他什么也没给我留下。搞到内部消息,再抓住机会,这才有用。”

“那是赌博。”萨切尔厉声说。

“先生,那就是赌博游戏。”侍者说着回到柜台后摆弄着空瓶子。

“赌博游戏。他说得不算离谱,”祖彻尔先生说,亮晶晶的眼睛沉思着望向杯底。“一个有野心的人得抓住机会。我12岁离开法兰克福来到这里时就是野心勃勃,现在我得养活一个男孩儿……啊,他的名字应该是威廉姆,跟伟大的恺撒大帝同名。”

“我的小女儿将取名艾伦,跟我妈妈同名。”埃德·萨切尔的眼中充满泪水。

祖彻尔先生站了起来。“再见,萨切尔先生。很高兴遇到你。我得回家见我的女儿们了。”

萨切尔再次握了握那只肥胖的手。望着祖彻尔先生模糊的身影蹒跚地走出转门,为人父母、生日蛋糕、圣诞节之类的温馨场面浮现在他眼前。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小苏茜不喜欢我在这儿……为了她和那个小可爱做什么都行。

“嗨,你们俩没约好吧?”他走到门口时,侍者在他背后大喊。

“那家伙没付账?”

“付了才见鬼呢!”

“可是是他请-请-请我啊……”

侍者笑着将一个红色的杯托压在钱上。“我猜那胖子相信存款。”

一个O型腿的小个子蓄须男人戴着圆顶礼帽,走过艾伦街,走过没有阳光的地下通道,那里悬挂着天蓝色、烟熏鲑鱼色和芥末黄色的被子,胡乱堆放着干姜面包色的二手家具。他冰凉的双手在大衣的下摆上方相握,在包装盒中间走着,躲避着跑来跑去的孩子们,他一直咬着嘴唇,双手不停地一会儿分开,一会儿相握。他走着,对孩子们的尖叫和头顶震耳欲聋的火车声充耳不闻,对拥挤的廉租房内散发出的腐臭或甜腻腻的味道也恍若不觉。

在卡诺街拐角处一家漆成黄色的商店门前,他站住了,盯着一张绿色广告牌上的脸,若有所思。那张脸上眼眉高挑,多余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弯弯的眉毛和浓密的整洁胡须是它的特征。这张脸的主人应该是一个在银行里有存款的人,这张脸在硬尖领和深色宽领带的上方摆出一副富足的姿态。下方是一个签名:金·C·吉列。小个子蓄须男人的头顶不断闪着一句广告词:刀不磨,不锋利。他撩起外衣擦了擦眉心处的汗,长时间地注视着那位金·C·吉列以钱为傲的双眼。然后他握紧双拳,挺起胸,走进商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