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巴尼亚圣女(第7/16页)
“根本就没有巫师。”牧师说,那天晚上,他也像往常一样和男人们一起爬上了山坡,“如果你说那是一位圣徒,倒是还有点儿可能。”他说话时很严肃,不过,洛塔尔觉得他当时跟大家一样高兴,因为她也获准跟男人们,还有他待在一起,尽管他没有对她多加注意。他们给她的烟太冲了,她觉得脑袋发晕,于是躺在了草地上。
时光流转,洛塔尔不得不考虑搬进屋里,因为清晨非常寒冷,露水打湿了睡觉的蕨草,葡萄叶子也变黄了。她拿出铲子,清理小屋地板上的羊粪,准备把草床搭在屋里。她也开始往墙缝里填草叶和稀泥。
男人们过来的时候,问她这是要干吗。准备过冬,她说。他们一听都笑了起来。
“没人能在这里过冬。”他们说着把手放在胸前比画了一下雪的深度。而且,所有的羊群都会被赶到山下。
“你就没活可干了—到时候你吃什么呢?”他们说,“你觉得那些女人会让你白吃面包和酸奶吗?”
“我怎么回库拉呢?”洛塔尔说,“我现在是一个圣女,我去哪儿睡觉?我能干什么工作?”
“没错,”他们和蔼地说,既是对她,也是对彼此,“要是圣女属于库拉,通常都会给她一小块土地,她可以独自在那里生活。可是,她并不真正属于我们的库拉,她没有父亲能给她些东西。她该怎么办?”
很快—就在那天白天,从没客人来访的时候—牧师一个人爬上了山坡。
“我不信任他们,”他说,“我觉得他们可能会再次把你卖掉,虽然你已经宣过誓了。他们总想从你身上捞点儿钱。要是他们能给你找个基督徒,倒也不算太糟糕,但我想肯定不会这样。”
他们坐在草地上,喝着咖啡。牧师说:“你有什么要带走的财物吗?没有。我们马上就要动身。”
“谁来给母羊挤奶?”洛塔尔说。有几只母羊正从山上走下来,它们将会停下脚步,等着她来挤奶。
“别管它们。”牧师说。
就这样,她离开了那些羊,也离开了与她共度一夏的小屋、草地、野葡萄、花楸树、杜松和矮栎、当作枕头的兔皮、煮咖啡的小锅、早上刚捡的树枝和灶边的石头—她熟知每块石头的颜色和形状。她明白,自己是要离开了,因为牧师非常坚决。可她并不十分理解,她环顾四周,想看最后一眼。这其实并没必要,因为她永远也忘不了。
走进山毛榉林的时候,牧师说:“现在,我们要安静一点。我要走一条离库拉远点儿的路。要是听见路上有人,咱们就躲起来。”
接下来是几个小时的默默行路,穿行在树干光滑的山毛榉、黑色树干的橡木和干燥的松树之间。上坡,下坡,翻过山脊,走的都是洛塔尔根本不知道的小路。牧师毫不迟疑,也从来没说要休息。等他们终于走出树林的时候,洛塔尔惊讶地发现,天还很亮。
牧师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大块面包和一把小刀,他们边走边吃。
他们来到一处干枯的河床,河底铺满了石头,不是平整好走的石头,而是如同一条激流。玉米和烟草田间一条静止的石头激流。他们能听见狗叫声,有时候还能听见人们的说话声。尚未收割的玉米和烟草高过了他们的头顶,完全遮蔽了阳光,他们就在这树荫里沿着河床走。等到再也走不动,天色也暗得将他们的身影隐藏起来时,他们在河床里的白石头上坐了下来。
“你要带我去哪儿?”洛塔尔终于问道。一开始,她还以为是朝着教堂和牧师的家走,但现在她发现不是,他们已经走得远得多了。
“我带你去主教的家,”牧师说,“他会知道如何处理你的事情。”
“为什么不去你家?”洛塔尔说,“我可以给你当用人。”
“在我家出现女佣是不允许的,任何牧师家都不行。现在的主教甚至连老妇人都不允许。他是对的,家里有女人总会带来麻烦。”
月亮升起来之后,他们继续赶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一直没有睡觉,甚至没找个舒服的地方躺一躺。他们脚力都不错,鞋子也是合脚的旧鞋,所以脚上并没有磨出水泡。两个人都已习惯长时间的跋涉—牧师要去远处的教区,洛塔尔则是因为牧羊。
过了一会儿,牧师不再像刚才那么严肃了—也许是没那么忧心忡忡了—他像刚认识时那样用意大利语与她交谈,尽管如今她的盖格方言要更为熟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