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飞船着陆

尤妮·摩根失踪的那天晚上,雷亚正在卡斯泰尔斯一个叫蒙克的非法酒贩家里。这是一栋简陋、狭小的木板房,河水经常泛滥,泥渍一直蔓延到墙的一半高处。是比利·杜德带她来的。比利在大桌子的一头打牌,桌子另一头,有人在聊天。在房间的一角,煤油炉子旁边有把摇椅,雷亚就远远地坐在那把摇椅上。

“自然的召唤,没错,可以说是自然的召唤。”一个男人说,他之前说了关于拉屎的事。另一个男人叫他注意用词。没人往雷亚这边看,但她知道那人说这话是因为她。

“他走到石堆上,去响应自然的召唤,心想要是手边能找到点成片的东西多好,尽管他并不抱多大希望。他看到什么了?到处都是,一张一张的,到处都是这东西。要的就是这个!满地都是。他捡起一张放到口袋里,心想下次都够用了。他没再多想,返回营地。”

“他是在部队里吗?”有人问。这人雷亚认识,他给学校的人行道铲雪,整个冬天都是。

“怎么这么说?我没说在部队啊!”

“你说营地,军营。”铲雪的那个人说。他叫丁特·梅森。

“我从来没说军营。我说的是伐木营地,在魁北克省北部。那么大老远的地方,部队跑去干吗?”

“我以为你说的是军营呢。”

“有人看到他捡回来的东西。那是什么?这个嘛,他说,不知道。从哪儿捡的?地上。那你觉得是什么?嗯……我不知道。”

有人说:“听着很像石棉。”这人雷亚也面熟。他以前是老师,现在卖无水烹饪用的锅碗瓢盆。他有很重的糖尿病,据说阴茎头上永远都有那么一粒糖,结晶的。

“ 石棉,”讲故事的男人说,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他们在那儿开采出了全世界最大的石棉矿,发了大财!”

丁特·梅森又大声说:“找到石棉的那个人可没发财。信我的,他没发财。事情从来都是这样,发现的人发不了财。”

“也不一定。”讲故事的人说。

“从来都是这样。”丁特说。

“有人就找到了金矿,发了大财,”讲故事的人不甘示弱,“很多人都发了!他们找到了金子,成了百万富翁,亿万富翁。哈里·奥克斯爵士就是一个。他找到金矿,成了百万富翁!”

“他最后死于非命。”一个一直没说话的人这会儿插进来。丁特·梅森笑起来,其他几个也跟着笑起来。卖锅碗瓢盆的那个人说:“百万富翁?亿万富翁?然后呢?”

“杀身之祸呗,到头来得了这么个好!”丁特·梅森在一片笑声中大声说。讲故事的那个人两手拍桌,摇晃着桌子。

“我从没说他没遭杀身之祸!从来没说!我们在这儿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他找到金矿了,得着好处了,成了百万富翁!”

大家赶忙抓紧酒瓶和杯子,免得摔到地上。连打牌的那几个也停下来跟着笑。比利背对着雷亚,宽宽的肩膀裹在白色的衬衣里。他的朋友韦恩在桌子另一边站着,看他们打牌。韦恩的父亲是联合教会的牧师,他家住在邦迪村,离卡斯泰尔斯不远。韦恩和比利是大学同学,他将来要当记者,已经在卡尔加里一家报社工作了。关于石棉的谈话还在继续,韦恩抬眼时和雷亚的目光相遇了。从那会儿起他就一直看着她,他微微笑着,脸又有点紧绷,就那样一直笑着。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四目相对,但他通常不笑,看她一眼,然后转开,比如在比利说话的时候把目光挪开。

蒙克先生吃力地站起身。不知是得过病还是遭遇过什么事故,他成了瘸子。他拄着拐棍走路,腰几乎弯成九十度。坐下来看着和正常人差不多,站起来身子就弯到桌子上了。蒙克先生在人们的笑声中站了起来。

讲故事的那个人也站了起来,也许是不小心,把杯子打到地上了。杯子碎了,人们开始喊:“赔钱!赔钱!”

蒙克先生说:“下次再赔。”这样洪亮又充满善意的声音从那痛苦、瘦小的身躯里发出来,显然是要平息这场争吵。

“一屋猪脑子!”讲故事的那个人一边喊,一边踢开玻璃碴子,从雷亚旁边匆匆向后门走去。他的手不停地攥起、放开,攥起、放开,眼里满是泪。

蒙克太太拿来扫帚。

雷亚一般不到屋里来,而是和韦恩的女朋友露西尔在外边坐在韦恩或比利的车里。他们进去喝酒,说半小时话就出来。(这个承诺不能当真。)但八月初的这天晚上,露西尔病了,在家休息。比利和雷亚就独自去沃利跳舞了,跳完舞他们没有在车里亲热,而是直接开车来了这儿。蒙克家在卡斯泰尔斯边上,比利和雷亚也住在这儿。比利在镇上,雷亚住在养鸡场,从这排房子沿着河往上走,过了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