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礼(第2/23页)


通过莫莉和卡拉,通过她作为职业女性的新身份,内奥米成了我们两个曾不知其存在的诸伯利生活圈的一部分。这个圈子包括在商店、办公室、两家银行工作的女孩子们,还有一些已婚的,最近辞掉工作的女孩子。没有结婚且没有男朋友的女孩们经常一起去跳舞。去杜伯敦打保龄球。结婚、生小孩时,她们给彼此淋浴(这后来成了一个新习俗,冒犯了一些城里的老太太)。她们彼此的关系中尽管有令人反感的自信,但又被各种各样微妙的礼节所羁绊,表现得谦恭得体。不像在学校;没有野性、卑鄙、吝啬,也没有粗话,但总是有转弯抹角的争执所形成的复杂网络,总是潜伏着某种危机—怀孕、堕胎、抛弃情人—这一切,她们都了解,经常谈论,但又作为秘密保护着,不让城里的其他人知道。她们说的最天真、最给人安慰和讨喜的话很可能意味着别的什么。她们对城里大多数人认为的道德沦丧很宽容,却不能容忍衣着和发型背离潮流,还有人们不切掉三明治的皮这类事情。

一拿到薪水,内奥米就开始做似乎所有女孩子结婚前一直在做的事情。她去逛各种商店,让人家把东西给她留着,她每月付一部分钱。在五金店,她存了一整套锅和壶;在珠宝店,存了一盒银器;在沃克商店,存了毛毯、一套毛巾和两张亚麻床单。都是为了将来结婚开始操持家务用的;这是第一次我知道她在明确地计划什么事情。“你将来也得开始准备了,”她兴奋地说,“不然你拿什么结婚呀,两个盘子和一块旧洗碗布吗?”

星期六下午,她想要我陪她逛商店,付款,看看她未来的财产,像莫莉一样谈论为什么她赞成无水烹饪,还有如何根据每平方英尺中线的数量来判断床单质量。她从未有过的乏味和全神贯注,让我感到大为吃惊和恐惧。仿佛她已经把我远远抛在了后面。她去的地方我不想去,但是看起来她愿意去;事情在按照她的计划进展。而我呢,也可以这样说吗?

星期六下午我真正想做的是待在家里听大都会歌剧。这个习惯是从弗恩·道夫提到我们家来住时开始的,她和我母亲经常听。弗恩·道夫提已经离开诸伯利,去温莎工作了,她偶尔给我们写信,模糊而开心地提到去底特律的夜总会,去赛马,在轻歌剧协会演唱,过得很愉快。内奥米说到她:“那个弗恩·道夫提简直是笑话。”她是站在她新的优越地位这样说的。她和所有其他女孩都确定要嫁人的;没有结婚的老女人,不论是完美的老处女还是谨慎的女冒险家,像弗恩那样的人,都不能期望得到她们的同情。她怎么成了笑话了?我想知道,不顾让她讨厌,但是内奥米对我睁着她浅色、明亮、得意的眼睛,重复道:“一个笑话,她只不过是个笑话!”像一个人在给不知所措的异教徒宣讲不言自明的信条。

母亲不再关注歌剧了。她熟悉了人物和情节,能分辨出著名的唱段;没有什么可学的了。有时她外出;她还在卖百科全书;已经买过一套的人要被说服买每年的增版。但是她身体不好。一开始,她染上了一连串不常见的病—农场疣,眼睛感染,腺体肿胀,耳鸣,鼻出血,不明原因的可怕的疹子。她不断去看医生。一些症状消除了,可另一些又出现了。关键是精力减退,衰老,没有人希望这样。她的情况不稳定。她偶尔还给报纸写信;她在试图自学天文学。但是有时她会躺在床上,让我给她盖上毛毯。我总是很粗心;她会叫我回去把膝盖处塞好,还有脚底。然后她会用任性的、假装孩子气的声音说:“亲亲妈妈。”我在她前额上干巴巴地、不情愿地吻一下。她的头发已经变得很稀疏了。额头上的白色皮肤显出不健康的痛苦样,我不喜欢。

不管怎样,当我听《拉美莫尔的露琪亚》、《卡门》和《茶花女》时,我更喜欢独自一人。一些音乐片断让我兴奋得无法安静坐着,就在饭厅里走来走去,心里和着无线电的声音一起唱着,抱着双臂,压着胳膊肘。我的眼睛充满泪水。迅速形成的幻象在心里沸腾。我想象一个恋人,暴风骤雨的场面,我们的感情注定惊心动魄。(我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像那篇文章说的,女人一贯把艺术品个人化。)性感的屈从。不是屈从于男人,而是屈从于命运、黑暗、死亡。我最喜欢《卡门》的结尾。“让我经过!”我从牙缝里发出这个句子;我颤抖着,想象另一种屈从,甚至比对性的屈从更加诱人,更加令人倾心—对于姿势、形象、自我创造的自我的最终意义的英雄的、爱国者的、卡门的屈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