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礼(第3/23页)
歌剧让我饥饿。听完后我去厨房做煎蛋三明治,一大堆苏打饼干和蜂蜜、花生酱、可可、玉米浆、黄糖、椰子和剁碎的核桃,丰富、秘密的令人作呕的混合物,要用勺子才能吃下去。我首先贪婪地大吃一通,使胃口得到了满足,接下来,我的情绪低落下来,就像自慰一样。(自慰。我和内奥米在她妈妈的书里读过,东欧的农民用胡萝卜、日本的妇女用加重的球体自慰,习惯性的自慰者可以从其暗淡的眼神、萎黄的皮肤分辨出来,我们在城里巡视,寻找有这样症状的人,觉得整个事情奇异可笑,令人厌恶—我们发现的关于性的一切似乎更像一个狂欢节,让我们嘲笑或作呕,或者就像我们经常说的,让我们笑到恶心。不过现在我们根本不再谈论这些了。)有时大吃后我会节食一两天,或用温水喝大剂量泻盐,我想如果我快速冲掉一切,卡路里就不会留下。我没有真的发胖,只是丰满了,结实了,我喜欢读细致、色情地描写女主角大致体形的书,对总是把理想女人写成苗条身材感到担心;为了安慰自己,我会给自己朗读诗句,“大而光滑,肢体结实硬朗的情妇”。我喜欢那样;我喜欢“情妇”这个词,脂粉气的一个词,有一种仪式性;情妇不应该太苗条。我喜欢看百科全书艺术增刊里塞尚的《浴女》,然后照镜子看自己的裸体。但是我的大腿内侧会颤抖,仿佛透明袋子里的松软干酪。
这时节,内奥米在四处搜寻,看有没有什么机会。
一个叫伯特·马修斯的人,未婚,二十八九岁,焦虑而和气的脸,头发像一顶羊毛帽子,从有皱纹的头皮上向后推去,经常到乳品店的办公室来。他是家禽检查员。内奥米反感地告诉我他对莫莉和卡拉说的话。他总是问莫莉有没有怀孕,偷偷进来看她肚子的侧面,给将要去度蜜月的卡拉提建议。他把内奥米叫作“黄油馅饼”。他在街上看见她就会按喇叭,把车速慢下来,她会转过头说:“哦,上帝呀,救救我,别让那个白痴缠着我!”她会朝橱窗上自己的影子恍惚地皱眉。
伯特·马修斯打十块钱的赌,说她不会被允许去同性恋舞会上与他见面。内奥米真的想去。她说是为了十块钱,并且想让他看到她敢去。她妈妈确实不会同意,但是她出城护理病人去了。内奥米也不必担心她爸爸。“他,”她总是说,“他老了。”她似乎喜欢这个词的客观超然的发音。他在自己房间里埋头看《圣经》和宗教文学,把寓言书分类。
内奥米想要我和她一起去,在她家过夜,告诉我母亲说我们去莱森戏院。我感觉别无选择,不是因为内奥米要我去,而是因为我特别憎恨和害怕同性恋舞厅。
同性恋舞厅在城北半英里处,高速公路上。覆盖着巧克力色的仿制原木,窗子没有玻璃,宽宽的百叶窗白天紧紧关着,舞会时才打开。母亲和我开车路过时,她会说:“啊,看看所多玛和蛾摩拉!”她指的是长老会教堂劝诫的布道,把同性恋舞厅比喻成那些罪恶之地,并预言了类似的命运。当时母亲指出这种比喻不合逻辑,因为所多玛和蛾摩拉行的是非自然的行为。(她对弗恩·道夫提惬意而神秘地解释说:“那么,自然还是非自然,不是要看情况而定吗?”)母亲所处的位置很不舒服;原则上她嘲笑长老会教堂的立场,但是同性恋舞厅的情况又让她深有感触,我看得出,就像长老会教友那样,她感到同样的冷漠荒凉。我和她看法相同—那昏暗的窗子,坑洼肮脏的地面,完全是一个黑暗而充斥传闻的地方。
大家都知道,在后面的松树林里,到处乱扔着法国避孕套。
星期五晚上,我们走上高速公路,穿着花色休闲裙。我已经尽力了,我洗了澡,刮了毛,喷了除体味剂,还盘了头发。我穿着布衬裙,大腿部分坚硬粗糙,长型的胸罩本打算让腰部收紧,结果露出的部分反而更加突出,我不得不扎上塑料皮带。我把皮带拉到二十五英寸,皮带下面不断地出汗。我用米色粉底把脸和脖子都涂了;我的嘴也很红,厚厚的一层,就像蛋糕上的糖霜花。我的凉鞋踩在路边的石子上。内奥米穿着高跟鞋。现在是六月,空气温暖而轻柔,有昆虫的鸣叫和振动,黑色松树背后的天空像桃子皮一般,世界可真令人享受,如果不用去舞会多好。
内奥米走在我前面,我们经过没有铺砌的凹凸不平的停车场,走上一个黄色小灯泡照亮的台阶。即使她像我一样害怕,她也不会表现出来。我眼睛盯着她趾高气扬的高跟鞋,饼干一样苍白的、肌肉发达的、故意露出来的光腿。男人和男孩在台阶周围晃来晃去。我看不见他们的脸,也没有看。我只看见他们的烟头、皮带扣、黑暗中闪烁的酒瓶。我努力封闭自己的听觉,就像屏住呼吸一样,想忽略他们说出的轻柔、随便、肯定是轻鄙而恐怖的话。我一贯的自信心哪去了—先前那种对幽默感和优越感的虚假信心?一点儿都没剩下,完全消失了;我会怀旧和怀疑地想象我曾经是怎样的勇敢,比如对张伯伦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