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舞会后的第二天早上,我一直赖在床上。房间里很安静。我把自己埋在床上,想要清除昨晚的记忆。我大胆地压倒了我的敌人之后那最初的快感很快杳无踪迹了,朋友们对我温柔的抚慰也没能愈合我的伤口。康斯坦丝跟我说不要担心,并祝我晚安,但是之前的日子里担心是我的主要活动。我的耻辱是双重的,都来自我自己的行为:我在私人舞会上冲着一位淑女喊叫,像挥舞长矛一样细数着关于我背景的可疑细节;另外就是我受到的抨击。

埃林顿太太说出的话不过就是我一直在等待的——在某地,由某人把它说出来。我认识到我的处境一如过去一样模糊不清。虽然我有衣服、有钱、有令人迷惑的优雅言谈,我跟它们却不相配,因为人们永远想知道你的出身。

往事就像是充斥着黑暗生物的、危险的沼泽,会把你淹没。自从到这儿之后,我能够在草丛中安全地散步了,可是昨晚,野兽出现,将我拉入草丛深处。我体会着埃林顿太太的言辞,她的轻蔑,她脸上的表情,跟维纳威夫人是多么相近呀!除非我能给自己创造一个全新的身份,否则有些人会一直用那种方式看待我。

但那将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呢?活在谎言里,被人蔑视,害怕跟过去生活里的人相逢,他们会将我瞬即拉回往昔?不,我不会如此选择。我最好找到什么办法,让我平静下来做我自己,因为我不能成为任何其他的人。

我就这样陷入了自怜当中,一只乌鸦在窗外悲伤地叫着。我听到走廊里传来声音,内斯比特太太在唤马车。不一会儿,一切又安静下来。她去沙龙了,几个小时内不会回来。

我想起来我见过埃林顿太太。我还是孩子的时候,她到过哈特威利庄园那么一两次。如果我没记错,埃林顿家住在伦敦,但是在萨里有乡间别墅。我诅咒着哈特威利庄园,它就是一个恶毒的阴影。

奥芮莉亚的信多么令人沮丧呀!随着它的提示,并发症也出现了,好像我永远无法得到充足的准备!她甚至没有告诉我她是如何拒绝嫁给贝勒的。她从旅途中归来时,我们的友谊变了,加深了……为什么她依然没有告诉我跟贝勒订婚的事?

不过,我现在更理解她为什么不愿意回家了。她转变成德比有史以来最会调情的人。她是想维护她的自由吗?她希望找到新的求婚者?她父母会赞成,但比贝勒·邓索恩更招人喜欢一些?他厌倦等她回来了?我回忆着是否在最后那几年里听说过关于他的事情,可是一片空白。奥芮莉亚回到哈特威利庄园,滔滔不绝,但根本没提过他。没有过去的求爱者的新闻,她去世后也没有拜访者来过。这让我感到非常奇怪。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激动人心的冒险,那么渴望,那么难得,却都消失殆尽了。除非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让她想要忘掉那一切!

我乏味的沉思被玛德琳的敲门声给打断了。她那心爱的伦弗鲁先生在大门口喊我们俩。

“我猜你可能计划躲在这里一整天呢。”她笑着说,“可是你看,你的朋友们要求你现身,你必须放弃那个计划,马上穿衣服。”

亲爱的玛德琳,她真是体贴。(而且感觉敏锐;我确实是那么计划的。)我急急忙忙地穿上礼拜日的蓝色连衣裙,匆匆梳理了头发,微笑着,就好像我没感到如此受辱,实际上我想哭。

伦弗鲁先生一直在门口,直到他得到了一个允诺:玛德琳、普里希拉跟我会在周三参观他的花园,那儿已是春意盎然了。玫瑰虽然还没有开放,但风信子、水仙和百合花已经盛开了。

我感激他喊得那么急,这信息让我和其他细心的人都感到:艾美·雪诺没有失宠,除了维斯特家,她还有其他朋友。尽管有流言飞语,但生活仍旧继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