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6/7页)

“这可不怎么像那个叛徒克利夫顿,是吗?”托比特说。

别人都乐了。

“行了,”我说。“行了!这是英雄行为。它拯救了世界,现在可以把流血的伤口藏起来了!”

“别评价过高了,”杰克说道,这时平静了点。“死去的才是英雄。这没什么了不起——反正眼睛已经丢了。只是纪律方面一篇小小的活教材。你懂得什么是纪律了吧?我的‘个人负责’兄弟!那是牺牲,牺牲,牺牲!”

他把玻璃杯往桌上砰地一放,水溅到了我的手背上。我像一片树叶那样颤动了起来。我想:噢,这就是纪律的含义——牺牲……对了,还有盲目;他看不见我。他甚至没看见我。我会不会掐死他?我说不上来,他也不可能知道。我依然说不上来。瞧,纪律就是牺牲,对啰,还有盲目。对。还有让我坐在这儿,任他肆意恫吓我。是这样,凭他妈的那颗瞎了的玻璃眼球……该不该让他知道你已经明白了这意思?难道你不应该?难道不应该让他知道?快!难道你不应该?瞧那边那个玩意儿,真不赖,简直是完美无缺的仿制品,和真的差不离……你该,还是不应该?他刚才不知不觉讲起外国话来,兴许他就是从他学这门外语的地方搞到这颗眼球的。难道你不应该?逼他讲讲这门别人听不懂的外语,一门属于未来的语言。跟你有什么相干?纪律。他不是说过,是学习?是吗?我站着?我是不是坐在这儿?我是不是在死死拉住不放手?他说你会学习到一点东西的,这么说你是在学习?这么说他早就看得清清楚楚。他是个出谜让人猜不透的人,我们难道不应该让他知道这一点?所以就得规规矩矩地坐着好好学习,别操心那眼睛,那是死的……那好吧,瞧他,看他转身,左,右,伸出短腿走了过来。瞧,一!二!一只眼的灯塔。行了,行了……一!二!那个短腿的教堂执事?行!抓住他!这个骗人的、讲辩证关系的教堂执事……好吧,这就是说你是在学习……控制住……忍耐……是啊……

我仿佛初次见面那样又望了他一眼,只见一个人活像一只矮脚小公鸡,高高的前额,眼眶裸露,就是不愿合上眼皮。我细细观察他,同时感到火气在逐渐下降,仿佛正在从梦中醒来。我把武器投了出去,可是它又飞了回来。

“我理解你的感情,”他说道。这个演员刚扮演过某一角色,此刻又在用本嗓讲话了。“我记得我第一次看到自己这样也感到难受,别以为我不怜惜我原来的那只眼睛。”这时他在水中摸了摸眼球,只见一个光滑的流动的半球形从他的两指间滑了出来,滴溜溜沿着玻璃杯底的四周转来转去,仿佛在找一条脱身的出路。他一把捏住,甩了甩水,然后向房间暗处走去,一面朝眼球吹气。

“可是谁知道呢,兄弟们,”他背朝着大伙儿说,“说不定我们的工作会有成就,那时候新社会就能给我装一只活眼睛。这类事完全不是异想天开,别看我丢了眼睛已经有好长时间了……顺便问一下,现在几点了?”

我听到托比特回答道:“六点十五分。”这时我心想,有哪一种社会能使他看到我?

“那么我们得马上动身了,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呢,”他说着穿过大厅。这时他已把眼球安好,满脸堆着笑。“怎么样?”他问我。

我点了点头,我已经很疲倦了,我只是点点头。

“好,”他说。“我真诚地希望你不会有这种遭遇。真诚希望。”

“如果我遇到了,你最好能把你的眼科医师推荐给我,”我说,“那样,别人看不见我的时候,我也就看不见自己了。”

他怪模怪样地瞟了我一眼,接着笑了。“瞧,兄弟们,他在开玩笑呢。他的兄弟感情又回来了。不过,我还是得说,我希望你不会需要这种东西。还有,你可以去看看汉布罗。他会把纲要提纲挈领地对你讲一遍,再给你一些指示。至于今天的游行,随它去自生自灭吧。一个新情况只有当我们重视它时,它才能算得上是个重要的新情况。否则,只会被人遗忘,”他边穿上装边说道。“你会明白这样最好不过了。兄弟会行动时必须协调一致。”

我瞅着他。我慢慢又闻到了汗水臭,我得洗个澡。别人都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我也站了起来,衬衫直黏在背上。

“最后一点,”杰克把手搁在我的肩上,轻轻地说,“注意你那个脾气,这也是纪律问题。跟兄弟会里的人辩论时要学会用思想,用辩论技巧去制服对方。脾气是用来对付敌人的。留着向他们发去吧。去休息一会儿吧。”

我全身打起哆嗦来了,他的脸似乎逼近,退后,退后又逼近。他摇了摇头,狞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