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勒与施特劳斯〔1〕(第3/3页)

交响曲的第二部分是首谐谑曲,描写这孩子在玩耍;曲中的游戏也太震耳欲聋了,简直是赫拉克勒斯(希腊、罗马神话中的大力神)在高兴地玩耍。您还能听见他父母在家中到处交谈。此景同舒曼笔下的乖孩子及其纯朴好心肠的家人有天壤之别!最后把这孩子安顿上了床;父母把他摇睡着,钟表敲响七点钟。夜幕降临了。曲中出现梦幻和辗转反侧。然后是做爱……钟表又敲响早上七点。大家都醒了,然后愉快地聊天。我们听到一首二重赋格,男人主题和女人主题在里面矛盾冲突,伴着大发脾气和滑稽可笑的固执;最后还是男人说了算。结尾是孩子和一家人生活的“羽化登仙”。

这样一个标题与其说引导听众欣赏,不如说误导他们走入歧途。它过于强调趣闻轶事和滑稽那一面,以至糟蹋了作品的主题。因为,虽然曲中有喜剧因素,但施特劳斯还是警告我们(但徒劳了),他并不想描绘婚姻生活的逗人画面,而是希望借此赞颂婚姻和身为父母的神圣性。但是他的幽默感过强了,致使他还是被它牵着鼻子走。其实曲中除了他谈论孩子之外,没有丝毫严肃性或宗教成分可言;随后那男人粗鲁的取乐就缓和下来,那女人恼人的卖俏也变成了极端的温柔。另外,施特劳斯对讽刺和开玩笑的偏爱也占了上风,并达到近乎史诗般的欢乐和狂暴。

但是你一定要把这个近乎低格调、有时比这还糟的不明智的标题忘掉。一旦你成功地忘掉了它,你就会发现,这阕比例均衡的四乐章交响曲——快板,谐谑曲,柔板和赋格曲式的终曲——是现代音乐的精品之一。它具有施特劳斯前一部交响音乐《英雄的生涯》中的那种充沛的激情,在艺术构筑上比后者更高超。甚至可以说,它是施特劳斯自《死亡与净化》以来最完美的作品,其色彩的丰富和技巧的娴熟使《死亡与净化》无法企及。《家庭交响曲》那轻巧柔顺的管弦乐配器之美令人眼花瞭乱,能表现细腻的情感;在听过马勒坚固、厚重得像一块未经发酵的大面包似的管弦乐配器之后,我的这种感受更深。施特劳斯的东西总是充满活力和筋腱,没有一点废墨。他的主题最初的出发点也许具有相当纲要的或公式化的特征;他的旋律表达也许很有限度并且不是很崇高;但毕竟它们很独特,是他个人的东西;你会觉得他的个性同这些燃烧着青春热情的生机勃勃的主题密不可分。他的主题像刺透空气的飞箭射出,然后扭曲成花里呼哨、捉摸不定的阿拉伯式的图案。在(《家庭交响曲》)那首描写夜晚的“柔板”里,尽管格调低下,但表现了很多严肃的东西如梦幻、沉思和荡气回肠的情感。终曲的赋格具有惊人的轻快活泼,是大规模的戏谑和英雄般田园诗意的结合,堪与贝多芬媲美——它在行进过程中时时让我们想起他的风格。曲终前的“圣化”充满生机,其欢乐使我们的心狂跳不已。最奢华的和声效果和最可恶的不和谐音减弱并几乎消失在音色的美妙结合中。《家庭交响曲》是一位个性强大但耽于世俗的艺术家的杰作,是瓦格纳的世俗乐剧《纽伦堡的名歌手》的真正“续篇”……

注 释

〔1〕本标题为译者所加。本文摘译自罗曼·罗兰所著《法国与德国音乐》一文。——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