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老“中太”(第2/3页)
他说在巴黎喜剧剧院看过“菲艾特尔”。说比起法国古典剧优雅的“依波里特”,他更怀念接近古希腊传说中讨厌女子的费波留特斯那种年轻人的清纯美。他那冗长的自我意见陈述无非想让人看看:瞧,我可没有什么所谓“文学的羞耻感”哇。最后,他朝向悠一,说趁年轻无论如何得去一次国外。“谁能让我去呢?”河田口口声声叫悠一“令甥”;利用那天从俊辅处得来的许诺。
这里的菜是烤肉。每人面前的炭火炉上横一块铁板焙烘器,客人们领口处塞一块白布拖到胸前,自己拿肉放到铁板上去烤着吃。让锥子酒弄得醉酮磺的俊辅,脸通红,把胸前的围兜系在脖子上一副看上去说不出的怪相。他抬眼看看悠一,又看看河田。自己明知道会是这种局面的,还偏偏会跟着悠一一起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安的什么心。那天看醒酗寺的绘图小说时,他曾把自己比作那高僧,可太难受了,他想,还不如选媒人中太的角色好呢,现在的心情,难道是那时情绪的反映吗?“美的东西老是让我怯懦。”俊辅想,“不仅如此,有时还让我卑劣。这是怎么回事呀?美让人
高尚起来,那是一种迷信吧。”
河田阿起悠一就职的事,悠一开玩笑地说,这就要受到岳丈大人的照顾,一辈子在岳父面前抬不起头来。
“你有太太啦?”
何田悲痛地叫了一声。
“没关系,河田君。”——连自己也觉不该说的,老作家却说,—‘没关系的嘛。这青年是依波里特。”这有些粗俗的同义词意义,河田立刻就听懂了。
“那是知道。依波里特,有指望。你的就职问题,尽管派不了什么用处,我想操操心啊。”
晚餐愉快地进行着。连俊辅都精神爽朗起来。奇怪的是,瞧着河田看悠一时限里浸润的欲望,俊辅竞觉得有些得意洋洋。
河田支走女招待。想说说还没对人说过的过去,他心里老等着向傻辅倾吐的机会。他说了这样一个故事。他一直保持独身有一番与众不同的苦心。在柏林,那简直可以演一出大戏了。
回国前不久,他故意往一个连他自己也看着下流的娼妓身上扔钱,掩着鼻子和她同居,他给父亲寄出信希望同意自己结婚。前辈河田弥一郎正好趋业务上的事,去了趟德国实地调查儿子女人的事。一见到那女人他吃了一惊。
儿子说,不让我和她在一起就死给你看,把装在内侧口袋里的枪,拿出来给父亲照照面。女人当然也如此。亏得先辈弥一郎是个机敏行事的人。他用钱收买了这个纯情的“淤泥之莲”,牵着儿子的手,把他拖上了“秩父丸号”船,带回了日本。儿子在甲板上散步时,担心的父亲寸步不离左右。那眼睛老盯着儿子裤腰带看,万一儿子想跳海可以一把抓住。
回到日本,儿子不管给他介绍什么女人一概不理。他忘不了德国的柯尔尼丽亚。桌子上老放着柯尔尼丽亚的照片。工作上他成了德国式冷酷勤奋的实于家,生活上他又扮演成纯德国式的梦想家。他一直扮演着,直到现在还是独身一人。
河田尝尽了把自己打扮成自己看不起的人物的那种痛快的味道。浪漫主义及其梦想癖是他在德国发现的最愚塞的东西,可就像个旅行者心血来潮买东西一样,实际上他出于深谋远虑,买进来这种舞会用的不结实的纸帽子和纸口罩。诺贝柳斯流派的感情贞洁,内部世界的优越性,由其反面产生的实际生活干燥无味,非人性的意志力等等,他将这些东西轻松地玩于股掌之间,在学到手的,决不用担心的思想影子下生活。恐怕河田的面神经痈,就是从这不断内心背叛中产生的吧。每次有人提亲,他就演出悲伤的表情给人看。谁也不怀疑这时他的眼睛,追忆着柯尔尼丽亚的
幻影。
“看看我的这个部分。正好这眼眶边。”他用拿杯子的手指示着,“怎么样,看得出我的眼睛在追逐回忆吧。”
“眼镜反光,可惜看不到那要紧的眼睛。”
他赶忙脱下眼镜,眼珠朝上翻着让两人看,俊辅、悠一禁不住大笑起来。
对柯尔尼丽亚他有两重回忆。河田先演回忆的角色来欺骗柯尔尼丽亚,接下来改换成自己对柯尔尼丽亚的回忆。以此来欺骗别人;为了制造关于自己的传说,柯尔尼丽亚必须存在。没爱过的女人,这个观念在他心里投影下一种虚像,这种存在与终生的联结,不弄些理由是不成的。她成为他可能出现的多样生活的总称,让渐渐超过他现实生活的否定力量权化了。现在河田自己也不信她是丑陋卑贱的,无路可走,只能把她想成漂亮的女人。后来,父亲死了,他想起来,把那张柯尔尼丽亚的下流爱好的照片给烧了……这故事让悠一感动了。与其说感动不如说那是让陶醉了。柯尔尼丽亚确实存在!如果添加些罗嗦咳注释的话,青年想起了镐木夫人,因“人不在”而变成世上最美丽的女人……九点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