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4(第2/3页)
一张长桌上摆满菜肴,弥漫着老房间发霉的气味和厨房的油烟味。“汉克,‘厨房里的热油’,那是什么来着?”
“嗯?”
“一个游戏还是什么的。”
“你指的是‘热豌豆’,甜心。那是跳绳游戏里的,他们飞快地摇绳子,想要把你绊倒。”
“不,那和捉人游戏有关。”
她记不起来了。在她临死之际,她可能会想起来,但此刻她的脑中只有淡淡闪过的牛仔布衣袖,一声短促的喊叫:“厨房里的热——油!”她想知道那只袖子是谁的,他怎么样了。他也许在外头一间新建的小屋里,抚养一家人。她有种奇特的感觉,时间与她擦身而过。
“汉克,我们去河边吧。”她说。
“你不会以为我们不去了,是吗?”亨利在冲她微笑。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琼· 露易丝去芬奇农场时,最像过去原来的她:她似乎从那儿的空气中吸入了某种东西——“你是一个集天使和魔鬼于一身的人。”他说。
“你电视看得太多了。”
“有时,我以为我就这样得到了你——”亨利做出握拳的动作,“而就在我以为我得到了你,紧握着你不放时,你却离我而去了。”
琼· 露易丝扬起眉毛。“克林顿先生,依一个阅历丰富的女子之见,你的手说明了一切。”
“怎么了?”
她咧嘴一笑。“你不知道怎么抓住一个女人吗,亲爱的?”她搓搓想象中的平头,皱起眉说,“女人被喜欢她们的男人驾驭,同时又希望他们遥不可及,请你掌握这个诀窍。让她们感到无助,尤其是当你知道,她们能轻而易举独当一面时。千万别在她们面前怀疑自己,绝不能对她们说,你不理解她们。”
“讲得好,宝贝,”亨利说,“但我对你的最后一条建议有异议。我以为,女人喜欢让别人觉得她们不可捉摸、神秘莫测。”
“不,她们只是希望看上去不可捉摸、神秘莫测。当你穿过层层丝罗面纱后就会发现,这个世界上的每个女人,都想要一个强有力的男人,懂她如懂一本书,不仅是她的恋人,而且是那个‘保护以色列’注的他。很傻,是吧?”
“这么说,她想要的是一位父亲而不是丈夫。”
“可以这么讲,”她说,“就这一点而言,书上的话是对的。”
亨利说:“今晚你满腹经纶。这些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因为生活在纽约的罪恶深渊。”她说着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这是我从观察麦迪逊大道上时髦的年轻夫妇中所悟到的——你知道那种语言吗,宝贝?有趣极了,但你得能领略其中的深意——他们例行一种部族式的闹剧,但那放之四海而皆准。起先是妻子,无聊得要死,因为她们的男人疲于奔命地赚钱,对她们不闻不问。但当他们的妻子开始抱怨时,这些男人不是努力去理解背后的缘由,而是去找一个同情他们的人哭诉。然后,当他们厌倦了唠叨自己的事后,便又回到了妻子身边,一切光明美好。但过了一段时间,这些男人又疲乏了,他们的妻子再度开始嚷嚷,又开始新一轮的循环。这个年纪的男人把另一个女人当作心理医生的沙发,而且支付的费用还少得多。”
亨利盯着她看。“我从未听过你如此嘲讽挖苦,”他说,“你是怎么了?”
琼· 露易丝眨了眨眼。“对不起,亲爱的。”她摁灭香烟,“那全怪我,害怕因嫁错人而万劫不复——我指的是,不适合我的人。我和一般的女人没什么两样,那个不合适的男人会把我变成一个前所未有的嘶吼的悍妇。”
“是什么让你如此确定你会嫁错人?莫非你知道我长久以来一直是个虐打妻子的人?”
一只黑色的手递来一个托盘,里面放着账单。她觉得那只手很眼熟,便抬起头来。“嗨,阿尔伯特,”她说,“他们让你穿上大白袍了。”
“是的,女士,斯库特小姐。”阿尔伯特说,“纽约怎么样?”
“还行。”她说,心中纳闷梅科姆镇还有谁记得斯库特· 芬奇,那个幼稚、胆大妄为、绝顶麻烦的捣蛋鬼。也许只有杰克叔叔,他有时当着别人的面,绘声绘色叙述起她童年时犯下的滔天大罪,无情地教她难堪。明天早晨,她将在教堂见到他,下午,她会去探望他,在那儿待上很久。杰克叔叔是梅科姆镇经久不衰的快乐源泉之一。
“为什么,”亨利不紧不慢地问,“你晚饭后喝第二杯咖啡时从不喝超过一半?”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杯子,感到十分惊讶。但凡提到她个人的怪癖,即便是出自亨利之口,都让她很难为情。敏锐的汉克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为什么等了十五年才告诉她?
注 语出《圣经· 诗篇》:“保护以色列的,也不打盹,也不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