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14(第3/6页)
“杰克叔叔,一个人怎么可能和另一个人‘差不多沾点亲’?”
“很简单。你还记得弗兰克· 巴克兰吗?”
不知不觉中,琼· 露易丝感觉她正在被慢慢地、悄悄地诱入芬奇博士的罗网。他是一只本领高超的老蜘蛛,但不管怎么说,他就是一只蜘蛛。她缓缓朝他移去:“弗兰克· 巴克兰?”
“那位自然主义者。随身携带死鱼,装在手提箱里,房间里养着一条豺狼。”
“嗯,怎么了?”
“你记不记得马修· 阿诺德呢?”
她说她记得。
“那好,弗兰克· 巴克兰是马修· 阿诺德的父亲的妹妹的丈夫的弟弟的儿子,所以,他们差不多沾点亲。明白了吗?”
“明白了,可是——”
芬奇博士望着天花板。“我的侄儿杰姆,”他慢悠悠地说,“不是和他叔公的儿子的妻子的远房表妹订了婚吗?”
她用手蒙住眼睛,气鼓鼓地思索着。“没错。”她最后说,“杰克叔叔,我认为你做了一个不合逻辑的推论,但我完全不能肯定这么说对不对。”
“其实,都是一回事。”
“可我找不到中间的联系。”
芬奇博士把手放在桌上。“那是因为你不看,”他说,“你从未睁开过你的眼睛。”
琼· 露易丝跳了起来。
她的叔叔说:“琼· 露易丝,时至今日,在梅科姆县,生活着每个有过一口气的笨头笨脑的凯尔特人、盎格鲁人和撒克逊人的副本。你还记得斯坦利教长吗?”
她的思绪回到过去,那些时光没有尽头的日子。她在这间屋里,面前是温暖的炉火,有人捧着发霉的书念给她听。她叔叔的声音一贯低沉雄浑,或在情不自禁的笑声中变成高八度。那位神思恍惚、头发毛茸茸的矮小牧师和他壮硕的妻子浮现在她脑海中。
“他有没有让你想起芬克· 休厄尔?”
“完全没有。”她说。
“用一下脑子,丫头。既然你不用脑子,那么我给你一个提示。斯坦利在担任西敏寺的教长时,几乎挖遍了修道院里每个人的墓,以找寻詹姆斯一世的遗骸。”
“哦,我的天哪。”她说。
大萧条时期,芬克尼· 休厄尔先生——一位多年来以其思想独立而闻名的梅科姆居民,挖开他亲祖父的坟墓,拔下他所有的金牙,用来付清抵押贷款。县治安官要以盗墓和藏金罪逮捕他,芬克尼先生搬出抗辩的理论:假如他自己的祖父不归他所有,那么归谁?县治安官说,M. F. 休厄尔老先生葬在公有土地里,可芬克尼先生恼火地说,他认为那是他家的墓地、他的爷爷和他爷爷的牙齿,因而拒绝束手就擒。梅科姆镇的舆论站在他这一边:芬克尼先生是位诚实正直的人,他在尽力偿还他的债务,法律对他的干涉到此为止。
“斯坦利的掘墓行为具有史上最高尚的动机,”芬奇博士沉吟着说,“但他们的思维恰恰一样。你无法否认,他邀请了每一位他能找得到的异端人士来修道院讲道。我相信他曾发圣餐给安妮· 贝赞特注夫人。你还记得吧,他支持科伦索主教。”
她记得。科伦索主教,他对每件事的看法,在当时都被认为是谬论,放在今天则过时落伍,他是那位小个头教长的特别宠儿。神职人员每次聚在一起,科伦索便是激烈辩论的对象,而且斯坦利曾在教士会议上发表过一次铿锵有力的演说,捍卫科伦索主教,质问全体会众难道没有意识到,科伦索是唯一不辞辛劳把《圣经》翻译成祖鲁语的殖民地主教,那比其余人所做的贡献可大多了。
“芬克尼就和他一样,”芬奇博士说,“他在大萧条最严重的时期订阅《华尔街日报》,看谁敢讲什么。”芬奇博士咯咯轻笑,“邮局的杰克· 杰多几乎每次在把邮件拿出来时都一阵哆嗦。”
琼· 露易丝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叔叔看。她坐在他的厨房里,身处原子时代中期,在她意识的最深处,她明白,芬奇博士的比较句句在理。
“就和他一样,”芬奇博士说,“或以哈丽雅特· 马蒂诺注为例——”
琼· 露易丝觉得自己正在湖区里踩水。她挣扎着把头探出水面。
“你记得E. C. B. 富兰克林夫人吗?”
她记得。她在岁月中摸索找寻马蒂诺小姐,但E. C. B. 夫人不难忆起:她记得一顶用钩针编织的苏格兰式便帽,一条用钩针编织的连衣裙,隐约露出里面用钩针编织的粉红色内裤,以及用钩针编织的长筒袜。每个星期六,E. C. B. 夫人从她的“栀子花矮林”农场步行三英里去镇上。E. C. B. 夫人写诗。
芬奇博士说:“记得那些二流女诗人吗?”
“记得。”她说。
“嗯?”
她童年时在《梅科姆论坛》报社当过一阵子小助手,目睹过几次争吵,包括最后一次,发生在E. C. B. 夫人和安德伍德先生之间的争吵。安德伍德先生是一位老派的印刷工,不能容忍无稽之谈。他整日在一台巨大的黑色莱诺整行排版机旁工作,间或拿起一把一加仑容量的水壶喝一口提神,里面装的是无伤大雅的樱桃酒。一个星期六,E. C. B. 夫人潜入报社,带来一篇感情四溢的作品,安德伍德先生表示,他不能用这样的作品来让《梅科姆论坛》报蒙羞——那是一篇诗歌体裁的母牛讣闻,开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