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13/28页)

随后,众人移师克勒贝尔斯贝格宫。中午刚刚从维也纳赶到的主人在红色拱形门厅迎接大家。弗朗茨·封·克勒贝尔斯贝格伯爵比雷布拜恩大夫还要英俊,他张开双臂欢迎歌德,用歌唱家才有的嗓音说: 虽然枢密顾问不再可能听谁说我已经四十九岁,我一月份就满五十了,我从您那本充满优美的细节描写的书中已经得知自己将面临什么问题。反正我想在生日来临之前丢下我的阿马莉·封·莱韦措,一人逃往北极,我希望北极把时光冻僵。他走到歌德跟前,垂下双臂,深深地鞠了一躬,只说了句: 致以最高的敬意,阁下。弗朗茨,眼观六路的乌尔莉克的母亲说,别过分。大家这才进入斜对着门厅的活动大厅。

一年前落成的活动大厅是一幢具有极端浪漫风格的建筑,别出心裁的装饰比比皆是。巨大的窗户上是波希米亚的能工巧匠们磨制的明暗不一的玻璃花朵图案。在每一个角落,在每两扇窗子之间都矗立着两根红色大理石柱,它们唯一的使命就是托起叶状装饰花纹柱头。整个大厅都充满嬉戏意味和深沉的梦幻气氛。初次来访的客人都对伯爵表示祝贺。疗养地乐队一开始奏乐,人们便宛若置身维也纳。在维也纳会议之后,想摩登的,想年轻、漂亮、幸福的欧洲人都跳华尔兹。封·莱韦措观察歌德对华尔兹的反应。枢密顾问先生,她说,这对于五十岁的男人来说不是问题。她说歌德从来不因为灵魂而委屈肉体,这是她在歌德的书中反复得到的启示。但是在《五十岁的男人》里面出现了登峰造极的描写,主人公得到一个能够妙手回春的佣人,一个美容顾问,书里就是这么写的,听起来是如此地就事论事,信心百倍。美容顾问,然后还有能够妙手回春的佣人,枢密顾问先生,为了感谢您的发明创造,我想给您一个吻。说着就从侧面给他来了个吻。他只看见乌尔莉克用严厉的目光观察母亲的一举一动。还皱起了又高又圆的额头。但是她母亲还有更多的情感要宣泄。您创造的最优美的词,她说,是驻颜术老师。用美丽的词语组成的花束!所以,粗浅如我辈就想直截了当地问问此处有多少自传成分……

妈妈,乌尔莉克的说话语气很严厉。够了。您过来,阁下,说着她站起身。很明显,她想跟歌德跳舞。他指着乌尔莉克,为自己突然告辞向她母亲表示歉意。对于他,现在走开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情。走向舞池的时候她紧贴着他,挽上他的胳膊,跟他挽着胳膊走,在马林巴德,不管他俩在什么地方出现,她都挽着他的胳膊。他几乎用力地将她往自己身上拽。她扭头看他,她的眼睛呈现绿色,她说: 请原谅。阿马莉·封·莱韦措夫人,parfois elle est un peu volubile(16)。

在过去的几年里,歌德避开了各种跳舞茶会和跳舞晚会。维也纳会议之后,三拍子成为一种表达信仰的方式。他当然也想知道人们表达什么信仰,想知道人们通过什么方式表达信仰。几年前他就请人来演示舞步。在宾馆的房间里。是一个舞蹈教师。以防万一。现在他就遇到这万分之一的情况。一个古老的许可保留下来。击掌换人。男的女的都可以通过击掌拆散舞伴。他过去一直喜欢跳舞。夜里玩得尽兴的时候,他常常松开舞伴,独自狂舞,他也的确疯狂。现在是跟乌尔莉克上场。她马上成为他的一部分。她身轻如燕,跟着他翩翩起舞,她在旋转中展翅欲飞,然后又跟他合而为一,他一点不担心会出点什么事儿。他们四目对接,他和她都没有出现头晕。但是他被人击掌换下。是一个年轻人,就是在下面的美味餐厅问明天喝不喝酒那个年轻人。本来歌德也可以通过击掌得到一个新的舞伴。但是他只能跟乌尔莉克跳舞。这个道理满世界的人都应该明白。等他回到座位之后,大家都对他的舞蹈艺术和身体素质赞叹不已。他觉得这么说话等于看不起他。他也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他问封·莱韦措夫人击掌将他换下来的是谁。

德·罗尔(17)先生。也许是希腊人,肯定不是土耳其人。通过东方贸易发的财。是个颇有传奇色彩的富人。他只做高档买卖。不做香料,只做首饰。欧洲没有一个女王、也没有一个侯爵或者伯爵夫人的头上或者脖子上没有他亲手戴上的首饰。不管巴黎、伦敦还是维也纳,淑女们都跟他打得火热。他业余还做翻译。翻译诗。而且翻译好几种语言,主要是东方语言。据说他掌握十七种语言。

他问她从哪里听来的?

弗朗茨说的。今天就是弗朗茨把他请来的。他住在这里。他住的套房第二大。这句话的意思是,魏玛大公住在最大的套房。值得注意的是,他这人有姓无名。引来诸多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