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3页)

“老天爷。”莱克西说,她坐在她的福特车的引擎罩上,现在车停在街对面鸭池塘边的草地上。下午一点刚过,莱克西和塞丽娜·王背靠着背蜷在塞丽娜的大床上睡得正香,王医生走进来摇她的肩膀,低声叫道:“莱克西,莱克西,亲爱的,快醒醒,你妈妈来电话了。”她和塞丽娜凌晨两点多才睡,一直在说话——就像这年春天她们经常做的那样——谈论小米拉贝尔·麦卡洛,争论法官的判决是对是错:米拉贝尔的新父母是应该得到监护权,还是应该把她还给她母亲。“她的名字根本就不是米拉贝尔·麦卡洛,看在上帝的份上。”最后,塞丽娜来了这么一句,然后她们就都陷入沮丧的沉默,这才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莱克西望着自己的卧室窗口——她的窗户朝向房前的树草坪——还在冒烟,里面的东西肯定全都没了,包括衣橱里的每件T恤和每条牛仔裤;塞丽娜六年级起写给她的每封信——她都折成了足球的形状,一直保存在床下的鞋盒里;还有床、床单和柔软的被子、枕头,全都变成了黑炭;男朋友布莱恩送她的玫瑰腕饰还挂在墙上,花瓣已经从宝石红变成血褐色,现在早已灰飞烟灭。莱克西突然想起,为了去塞丽娜家过夜,她收拾了几件随身衣物,这下她成了全家最幸运的人:在她车后座的行李袋里,有一条牛仔裤和一把牙刷,还有一套睡衣。她瞥了一眼哥哥们和她母亲,发现母亲依然穿着睡袍站在树草坪上,不禁暗忖:“除了身上穿的衣服,他们真的是一无所有了。”“真的是”是莱克西最喜欢的口头禅之一,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她都爱用,今天还真让她用对了一次。

站在她旁边的崔普不知所措地挠着头,太阳高高在上,汗水顺着他的卷发肆意流淌。在社区中心打篮球时,他听到了消防车的鸣笛声,但并没有多想(这天上午他篮球打得尤其专心,不过老实说,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他都不会多想)。一点钟的时候,打篮球的人都饿了,决定结束比赛,他才开车回家。像往常一样,虽然车窗没关,他也不曾注意到扑面而来的阵阵浓烟,发现家门口的路被一辆警车堵住时,他才意识到不对劲。听他解释了十多分钟,警察才允许崔普把他的吉普车停在房子对面,莱克西和穆迪已经在那边等着了。他们三个从大到小,并排坐在车盖上,就像那张曾经挂在家里的楼梯间,现在势必也变成灰烬的全家合照:莱克西、崔普、穆迪——老大、老二、老三。可他们隐约觉得身边似乎有个黑洞,那是因为缺了一个人——伊奇,害群之马,理查德森家的异数——不过,他们三个都认为,黑洞什么的应该是错觉,或者只是暂时的,害群之马迟早会出现,填补这个空缺。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穆迪喃喃道。莱克西说:“连她自己都知道这次过分了,所以跑掉了,要是她敢回来,妈妈非杀了她不可。”

“我们住哪里?”崔普问。三个人都不吭声了,沉默着思考对策。

“我们可以去酒店找个房间什么的,”莱克西终于开口道,“我记得乔西·特拉梅尔家就这么干过。”大家都知道那段往事:几年前,高二学生乔西·特拉梅尔点起一根蜡烛,没熄灭就睡着了,结果烧掉了他父母的房子。学校里有谣言说,那可不是什么蜡烛,而是大麻烟,可房子都烧没了,根本找不到任何证据,而且乔西一口咬定那就是蜡烛。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年,乔西最近也以优等成绩从俄亥俄州立大学毕业,但每个人都会叫他“那个烧掉自己家房子的白痴乔克”。当然,现在乔西·特拉梅尔家的那场火已经不再是西克尔高地最著名的火灾了。

“就找一间房?我们全家挤在一起?”

“那就两间,说不定我们还可以住大使套房。我也不知道。”莱克西拿手指敲着膝盖说。她很想来支烟,但鉴于刚刚发生的事——而且是当着她母亲和十个消防员的面——她没有胆量摸出一根来点上。“妈妈和爸爸会想办法的,保险公司也会赔钱。”虽然她对保险行业只有一点儿模糊的认识,可他们似乎没有道理不赔。不过,无论如何,这些都是大人应该考虑的问题,轮不到他们去处理。

最后一批消防员从房子里出来,摘下脸上的面罩。大部分烟雾已经散去,但到处都有一种湿淋淋的感觉,就像长时间冲澡之后的浴室。车顶被太阳晒得越来越热,崔普伸长了腿,脚搭在挡风玻璃上,从人字拖里伸出来的脚趾戳着雨刷,他突然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莱克西问。

“伊奇边跑边放火的样子,想想就好笑,”他哼笑着说,“她真是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