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2/5页)
如果自己处于这种状况,又会怎么做?理查德森太太一遍又一遍地扪心自问,每次都得出相同的结论:我永远不会让自己处于那种状况,她告诉自己,我会为自己预备更好的选项。
旅馆里,理查德森太太把笔记放回那个标注着M.W.(米娅·沃伦)的文件夹,明天她就开车回家。
从医院出来,莱克西情绪恍惚,不敢相信自己刚刚经历了什么,她的腿和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移动,脑袋无意识地后仰,像一只飘浮的气球,刚才她还怀着孕,现在孩子就没有了。她身体里曾经住着一个小生命,现在这个生命不复存在。她觉得小腹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挤压蠕动,一团温暖潮湿的东西流进了护士给她的卫生巾,除了卫生巾,护士还给她一瓶止疼药。“等麻药过劲了,你会需要的。”护士告诉她。
珀尔挽着莱克西的胳膊。“你还好吗?”
莱克西点点头,停车场在她眼前缓缓旋转起来,珀尔一把抓住她开始倾斜的身体。“好了,来吧,马上就到了。”
莱克西的计划是让珀尔开车送自己回家,她母亲第二天下午才能回来,她觉得到了那时自己就能恢复正常,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但扶着莱克西坐进“探索者”的时候,珀尔意识到,以莱克西现在的状况,暂时还不能回家。珀尔替被麻醉剂弄得头晕的莱克西系好安全带。
“好了,”她说,“咱们去我家吧。”
“你妈妈怎么办?”莱克西问,当珀尔说“她可以为你保密”时,莱克西仿佛听到了最令她伤心的话,眼泪立刻流了出来。
两人走进温斯洛路的房子时,时间刚过中午。她们进了厨房,米娅警觉地抬起头,看到米娅拿着用来处理照片的手术刀,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莱克西又开始哭叫起来。出乎每个人的意料(包括她自己),米娅把莱克西拉进怀里。
“没事了,”她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莱克西最后也没弄明白,究竟是她自己把这件事告诉米娅的,还是珀尔说的,抑或是米娅本人猜出来的,她只记得米娅紧紧地搂着她,紧到她眼前的世界终于停止了旋转,然后,米娅把她塞到一床柔软的被子底下。后来她才发现,她躺的是米娅的床。
其实,米娅早就对莱克西的情况有所怀疑。虽然布莱恩总是会谨慎地把用过的安全套丢进理查德森家的马桶里冲走,但有那么几次,清理莱克西房间的垃圾时,米娅在一些团起来的纸巾里发现了安全套的包装。一天下午,当她回到理查德森家拿上午落在那里的钱包时,差点儿被布莱恩搁在门口的十二号网球鞋绊倒,网球鞋旁边就是莱克西的凉鞋,但两人不在一楼。米娅从厨房岛柜上拿了钱包,因为担心楼上的人会听到她的动静,她轻轻地关上了门,离开了房子。此后每次见到莱克西,米娅的心情总有些复杂,却没想到她自己的女儿和莱克西可能是一样的。
看到莱克西出现在门口,半靠在珀尔怀里的时候,从她灰败的脸色和手里拿着的粉红色出院证明,还有挂在珀尔手腕上的装药的塑料袋,米娅立刻猜到发生了什么。假如有人在一个月甚至一星期前问她,如果见到这一幕会作何感想,她可能会有点儿幸灾乐祸,感叹一句“西克尔正派人家的孩子不过如此”。然而,现在亲眼见到这一幕,她对莱克西却只有深切的同情,为着这个年轻人陷入的窘境,为着她遭受的痛苦——身体和精神上——以及她不得不作出的摆脱窘境的反抗。
下午三点左右,莱克西醒过来,发现身上盖着一床干净的白色被子,室内窗帘紧闭,但角落里的灯亮着,灯罩上搭了一条毛巾挡住强光。如此的体贴打动了她,当天的第三次,她不由自主地痛哭失声。米娅很快过来了,坐在她的床边,抚着她的背。
“没关系。”她对莱克西说,虽然她也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别的,但仅仅是“没关系”这种简单的安慰就让莱克西的呼吸轻松了不少。米娅盘腿坐在地板上,递给莱克西一张纸巾,莱克西这才意识到,她躺的这张“床”不是一般的矮:其实它是一块床垫,直接搁在地板上。她擤了鼻子,没找到废纸篓,这时却见米娅伸出一只手,莱克西尴尬了一阵才把湿乎乎的纸巾搁在米娅的手里。
“你睡了很长时间,这是好事,你觉得自己能吃点东西吗?”莱克西走进厨房坐下,米娅在她面前搁下一碗汤,莱克西舀了一勺送进嘴里,发现这是一碗鸡汤面,有点儿咸,热气腾腾。珀尔不知去了哪里,灶台上方的钟表显示已经三点一刻了,学校刚刚放学,珀尔一定把一切都告诉她母亲了,莱克西想。
“不应该发生这种事的。”莱克西脱口而出,她十分想要自我辩解,以确保米娅不会对她产生不好的看法。就在这时,珀尔走进公寓,脸有点儿红,还有点儿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