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5/6页)

“这并非必要条件,”她坚持说,“我们没有必要成为中国文化的专家,唯一的必要条件是,我们爱米拉贝尔。我们的确爱她。我们想给她更好的生活。”她继续抽泣起来,法官让她下去了。

“没关系,”理查德森先生对在他旁边落座的麦卡洛太太说,“你做得不错。”内心深处他却产生了深深的动摇。米拉贝尔当然会在马克和琳达家获得更好的生活,这点毫无疑问,但她的人生会不会有所欠缺?理查德森先生突然间热切地同情起了米拉贝尔,如此幼小脆弱的灵魂,竟要承受如此复杂沉重的负担。

法院门口的台阶上,有记者拦住了他们,他发表了一个简短声明,表达了自己对庭审的信心,但并没有透露任何关键信息。“我完全信任莱茵贝克法官,他会衡量所有因素,作出公正的判决。”他说。

麦卡洛夫妇似乎没有注意到他在言辞方面的微妙变化——在早期的发言中,他十分明确地指出,麦卡洛家应该得到监护权,因为他们会给米拉贝尔最好的生活,她显而易见地属于麦卡洛夫妇(他坚持认为她是麦卡洛家的人)。现在,尽管报纸上刊出了题为《养父母的辩护律师志在必得》这样的文章,但理查德森先生心中却是七上八下,十分不确定。

当天晚上吃饭时,理查德森太太问他聆讯进行得如何,他只简单回答了几句。“琳达今天出庭作证了,”他说,“艾德·林对她穷追猛打,看起来不妙。”讲到这里,他突然冒出一个主意,他可以给报社的朋友打电话,借艾德·林的态度做一下文章。第二天早晨,《实话报》上会登出一篇文章,批评艾德·林采用“侵略”战术,对麦卡洛太太纠缠不休,逼得她当庭痛哭失声。文章暗示说,像他这样的男人,不应该丢失自己的风度——虽然文中并未提到“像他这样的男人”指的是男律师还是别的群体,但理查德森先生清楚文章的弦外之音——愤怒的亚洲男人形象并不符合公众的预期,因此令人不安。亚洲男人应该是谦虚礼让、与世无争的,像电影人物董龙德那样,至少不应该有威胁性,能像成龙扮演的滑稽角色那样就更完美了,总之,他们不能生气,更不能咄咄逼人。说得大概都对吧,理查德森先生不安地想。文章出来之后,不少原本态度中立的人选择支持麦卡洛,有些原本支持贝比的人的热情也冷却下来。

当然,现在这个想法刚刚在他脑中形成,他只说了一句:“我们继续看吧。”

“我为她感到遗憾,”饭桌另一头的莱克西突然说,“贝比,我是指。她的感受一定很糟糕。”

“不好意思,”伊奇说,“请问一下,你刚才说的贝比是你上个月骂过的那个‘不称职的母亲’吗?”

莱克西脸红了。“她确实应该更好地照顾宝宝的,”她承认道,“可我怀疑她抛弃孩子是脑子一时糊涂作出的决定。”

“所以说,怀孕这件事应该慎重对待。”理查德森太太插嘴道,“听见了吗?亚历珊德拉·格蕾丝?伊莎贝尔·玛丽?”她端起盘子,舀了一勺青豆,“生孩子意味着生活的巨大变化,贝比显然还没有准备好,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上,这也许是应该把孩子判给琳达和马克的主要理由。”

“只因为犯了一个错,就得把她的孩子送人?”莱克西说,“虽然我还没准备好要孩子,但假如我——”她迟疑了一下,“假如我怀孕了,你也会逼我放弃孩子吗?”

“莱克西,不会发生这种事的,你不会那么不理性。”她母亲把盘子放回餐桌中央,叉起一颗青豆。

“哎呀,今天某人的小心眼比过去大了三倍呢。”伊奇对莱克西说,“你被鬼附身了吧?”

“胡说,”莱克西说,“我只是说,这个案子很复杂。”她清清嗓子,“布莱恩说,连他的父母之间都有分歧。”

穆迪翻了个白眼。“这个案子要把克利夫兰的家庭撕成两半了。”

“约翰和德波拉有权保留自己的意见,”理查德森先生说,“这张餐桌上的每个人也是如此。”他扫了一眼整个房间,“崔普,听说昨天有人在球赛上玩帽子戏法?”

尽管如此,晚餐结束后,理查德森先生依然心事重重。“你觉得,”他一边和妻子清理桌子一边问她,“马克和琳达真的知道该怎么抚养华裔小孩吗?”

理查德森太太盯着他看。“我认为,这和抚养其他小孩是一样的。”她生硬地说,把盘子放进洗碗机,“不会有任何差别。”

理查德森先生拿起另外一个盘子,把盘底残留的鸡蛋面刮进垃圾桶,将空盘递给妻子,“主要的步骤当然是一样的,”他承认,“但我的意思是,等女孩长大了,她会遇到很多问题,比如她是谁?来自哪里?她会想要了解本族的文化。他们有能力在这些方面教导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