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年 失踪的孩子 -8-(第2/2页)

这时候尼诺插了一句,他的态度和我全然不同:无论什么事儿,他都跟莉拉讲得很详细。他热情洋溢地提到了我的书,他说,那本书在意大利马上要出版了,他谈到了法国对这本书的评论。他强调,我和我丈夫还有两个女儿有很多问题要面对,他说起了他和妻子的决裂。他重申,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生活在那不勒斯,他甚至鼓励莉拉帮我们找房子。关于她和恩佐的工作,他还很得体地问了几个问题。

我听着他们说话,有一点心焦。他说话时非常平静,就是想向我展示:首先,他之前没有和莉拉见过,其次,莉拉对他已经没有任何影响。他没有用之前和科隆布或其他女人说话时的那种亲切语气。他没看她的眼睛,没有触碰她,也没说一些甜言蜜语,在赞美我时,他的声音才稍微变得有些火热。

但是,所有这些都无法阻止我想起琪塔拉沙滩的夜晚,那时候,他和莉拉谈到各种各样的话题,他们心有灵犀、息息相通,完全把我排除在外。但现在事情却完全相反,他们相互提出问题,回答问题,他们在交谈时,根本完全无视对方,而是在对我说话,就好像我是他们唯一的对话对象。

他们用这种方式聊了半个小时,但没在任何事情上达成一致。尤其让我惊异的是,关于那不勒斯,他们各执一词。我已经很少过问政治上的事情了:我要照顾两个女儿,为我的新书作准备,写东西,尤其是我私生活里的重大变化,让我都没有心思看报纸。但他们俩却什么都知道。尼诺列举了那不勒斯共产党和社会党的人名,都是他认识、信任的人。他说,现在的市长是一个诚实热忱的人,跟之前那些贪污受贿的蛀虫完全不一样,现在的政府很廉洁。最后他总结说:“现在,终于有理由好好在这里生活和工作了,这是一个好机会,不容错过。”但莉拉完全不拿他的话当回事儿。她说,那不勒斯和之前一样让人恶心,假如不收拾那些法西斯、独裁分子,还有天主教民主党的人,清算一下他们之前做的烂事儿,而是像现在左派政府那样一笔带过,这个城市很快都会落到那些商贾——说到这个词,她笑了一下,声音有些刺耳——还有官僚、律师、地头蛇、银行家和克莫拉分子的手里。我很快发现,他们说的这些话题,也是围绕着我的。他们俩都希望我回到那不勒斯,都是那种公然的态度。我尽量不受他们影响,他们都希望我尽快搬到他们正在描绘的城市居住。尼诺描绘的是一个治理良好的他向往的和平城市;而莉拉描绘的是一个需要惩办过往的作恶者的城市,她毫不在乎那些共产党和社会党,她要一切从零开始。

我一直在揣摩着他们,让我震撼的是,他们说的话题越复杂,莉拉就越倾向于用她那种秘密的意大利语。我知道她有那个本事,但用在那种场合,还是让我很惊异。她说的每个句子都能展示出,她实际上要比看起来有文化得多。让我震动的是,尼诺通常都口若悬河,非常自信,但这时候也斟词酌句,甚至有些羞怯。我想,他们俩都有些不自在,在过去,他们曾经赤裸裸坦诚相见,但现在他们为自己的过去感到害羞。发生什么事儿了?他们是在蒙骗我吗?他们真的是为我争辩,还是在控制自己,避免旧情复燃?我很快就表现出很不耐烦的样子。莉拉看出了这一点,她站了起来消失了,好像去了厕所。我一句话都不说,我很担心自己对尼诺说出什么不客气的话,他也不吭气。莉拉回来时,她很愉快地喊了一句:

“走吧,我们去接詹纳罗吧。”

“我们就不去了。”我说,“我们还有事儿。”

“我儿子对你很有感情,他会难过的。”

“代我向他问好,告诉他,我也很爱他。”

“在马尔蒂里广场上,我约了人,只要十分钟,你们跟阿方索打个招呼再走。”

我盯着她看,她眯着眼睛,好像不想让我看到她的心思。因此,这就是她的计划?她想把尼诺拉到索拉拉的鞋店里去?她想把他带到之前他们偷偷幽会近一年的地方?我微笑了一下说:“不了,我很遗憾,我们马上要走了。”我看了一眼尼诺,他叫服务员过来,要付款。莉拉说:“我已经付过了。”尼诺在抗议时,她还是用那种媚人的语气,对我说:

“詹纳罗不是一个人来的,恩佐带他来的,跟他们一起的还有一个人——一个特别想见你的人,你不跟他们打招呼就走了的话,那可不太好。”

那个人是安东尼奥·卡普乔——我少女时代的男朋友,索拉拉兄弟因为母亲被杀了,就火急火燎地把他从德国叫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