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年 失踪的孩子 -24-
我公公婆婆家里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了。尼诺不停打电话来,我要么挂上电话,要么大声和他争吵。有两次,莉拉给我打了电话,她想知道事情怎么样了。我对她说:“很好,好极了,还能怎么样呢?”然后我把电话挂上了。我变得很难相处,为一点小事儿,就对着黛黛和艾尔莎发火。尤其是,我开始生阿黛尔的气,有一天早上,我甚至翻出陈年旧账,说了她阻止我的书出版的事儿。她对此毫不否认,她还说:“那只是一个小册子,根本就算不上一本书。”我回答说:“假如我写的是小册子,你一辈子,连一本小册子都没写出来,真搞不清楚,你哪儿来的权威说这些。”她生气了,一字一句地说:“你根本不了解我。”“噢,真的吗?你无法想象我知道什么。”但那次,我及时打住了。几天后,我和尼诺发生了一场非常激烈的争吵,我用方言对着电话嚷嚷。我婆婆用一种鄙视的语气责备了我,我回应说:
“别管我,管好你自己。”
“你想说什么?”
“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一点儿也不清楚。”
“彼得罗跟我说,你有过情人。”
“我?”
“是的,就是你,不要假装了。我在所有人面前,包括在黛黛和艾尔莎面前,承担了我的责任,我会付出我该付出的代价。你呢,你装出一副圣洁的样子,但你是一个虚伪的资产阶级,你把你做的那些脏事儿,隐藏在地毯下面。”
阿黛尔的脸色变得苍白,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变得冷漠、坚硬。她站了起来,把客厅门关上了。她低声对我说,几乎是一种耳语,她说我是一个坏女人,我根本无法明白真正爱一个人,放弃一个爱的人意味着什么。她说,在我温顺客气的外表下,是一种非常粗鲁的本性,我想攫取一切,但任何东西,包括学习,写书,也没办法驯服这种本性。她最后总结说:“明天,你就离开这里吧,带上你的两个女儿。我很遗憾,假如两个孩子在这里长大,她们就会避免成为你的样子。”
我没有回应,我知道自己太过火了,我想向她道歉,但我没那么做。第二天早上,阿黛尔让他们家的佣人帮着我收拾行李。我说,我自己来。我和圭多·艾罗塔没打招呼就离开了,他待在自己的书房里,假装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我拎着很多行李,来到了火车站,两个孩子都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我,她们想知道我有什么意图。
我记得当时的我心力交瘁,还有火车站候车大厅人潮嘈杂的声音。我拉着黛黛,她一直在抱怨我说:“别拉我,不要老是嚷嚷,我又不是聋子。”艾尔莎问:“我们是去找爸爸吗?”因为不用去上学,她们俩都很高兴,但我觉得,她们一点儿也不信任我。她们小心翼翼地问我要做什么,怎么办?什么时候回到爷爷奶奶身边?我们去哪儿吃饭?我们今晚上睡哪儿?我生气时,她们会马上闭嘴。
刚开始,我非常绝望,我想带着两个孩子去那不勒斯,在没有事先通知的情况下,去尼诺和埃利奥诺拉住的地方。我想:是的,这就是我该做的,我和两个女儿的这种处境,也是他造成的,他应该付出代价。我想把他也卷入我现在的处境,让他也陷入混乱。他欺骗了我,他保留了自己的家庭,还把我像玩偶一样抓在手里。我做出了最后的选择,但他却没有。我离开了彼得罗,他却保留了埃利奥诺拉。我是对的,我有权闯入他的生活,对他说:好吧,亲爱的,我们来了,假如你担心你妻子会做出疯狂的事儿,现在我也会发疯,我们看看会发生什么事儿。
但是,正当我准备去那不斯勒时——这是一段漫长、让人无法忍受的旅行,我忽然改变了主意,因为我听到了一则高音喇叭的通知,我去米兰了。在当时的情况下,我比任何时候都需要钱,我想,我首先应该去出版社,恳求他们赏我一份工作。只有在火车上,我才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忽然改变目的地。我心里翻江倒海,但无论如何,任何伤害尼诺的做法都让我很厌恶。虽然关于女性的独立,我已经里里外外、前前后后写了很多东西,也想了很多,但我没办法离开他的身体、声音和智慧。对我来说,承认这一点非常可怕,但我还是非常渴望他,我爱他胜过爱我的两个女儿。那种毁掉他、不再见他的想法逐渐消散了,那个自由、有文化的女性一点点儿在凋谢,同时那个作为母亲的女人逐渐浮现。那个作为母亲的女人,想和那个作为情人的女人划清界限,但那个作为情妇的女人在恼怒地反抗,所有一切都好像要滑向不同的方向。越靠近米兰我就越发现,我越是和莉拉保持距离,我就越没办法摆脱对尼诺亦步亦趋的命运,没办法恢复正常,成为我自己。没有他,我就是一堆废墟,没有主心骨,我就没办法从这个主心骨出发,来到城区之外,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我筋疲力尽、满怀恐惧来到了马丽娅罗莎的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