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命在旦夕的女孩

刚一到家,我便得知瑞秋患了白血病。

好吧,重温一下:十二年级开学第一天即使算不上美妙,也不太糟,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从富家千金奥莉薇亚·瑞恩到“哭丧脸叙利亚人”尼扎尔,人人都看我顺眼,没有谁图谋拆我的台。真是破天荒第一遭。另外,既然眼下再也没有高年级学生冲着我的头和背包喷芥末酱,总的来说压力小了不少。当个十二年级生不就是这么回事吗?老师们个个说一大堆“课程难得很”之类的废话,不过到了十二年级,你只怕已经回过神了:每个老师每年都说这一套,他们总是在骗人。

我的人生已至巅峰。可惜的是,我还不知道,等到妈妈一进屋,我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便走到了尾声,加起来共有大约八小时。

内景 我的卧室-白天

格雷格坐在他的床上。他刚刚放学回家,正想读几页课上布置的《双城记》,可惜实在无法集中心神,因为他的“小弟弟”令人费解地一柱擎天了。格雷格的笔记本电脑摆在他的面前,但屏幕上的美胸只能帮点倒忙。这时传来了敲门声。

妈妈(画外音):格雷格?宝贝?我可以进来跟你说几句话吗?

格雷格(悄声地):见鬼见鬼见鬼。

妈妈(进了房间,正值格雷格欲盖弥彰地关上电脑):亲爱的,你还好吧?

妈妈抱起双臂,在床前俯下身来。她双眉紧蹙,额上有道皱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格雷格——以上都是一些确凿无疑的迹象:她马上就要开口吩咐格雷格做些烦人的破事了。

格雷格刚才还莫名其妙一柱擎天的“小弟弟”立刻变得垂头丧气。

妈妈(又问一遍):宝贝,你还好吧?

格雷格:什么事?

妈妈(好一会儿没有吭声):有个非常伤心的消息要告诉你,宝贝。我很抱歉。

特写镜头——格雷格困惑的脸。他正在琢磨妈妈要告诉他什么噩耗。爸爸不在家。难道他因为个性古怪被大学炒了鱿鱼?有人因为举止古怪被炒掉吗?要不然,难道爸爸暗地里一直是个幕后高手,犯下了惊天罪行?目前他身份暴露,一家人不得不亡命天涯,逃到加勒比海某个鲜为人知的岛屿上?全家人住进窝棚,那小窝棚顶上铺的是锈迹斑斑的铁皮屋顶,屋里还有一只活的山羊?当地会不会有不少拿椰子壳当胸衣、拿树叶当裙子穿的姑娘?——那是夏威夷吧?弄错了,格雷格正做着去夏威夷的白日梦呢。

格雷格:说吧。

妈妈:我刚跟丹妮丝·库什纳通完电话。你知道丹妮丝吧,瑞秋的妈妈?

格雷格:不怎么熟。

妈妈:你不是跟瑞秋很要好吗?

格雷格:算是吧。

妈妈:你们交往过一段时间,对吧?她做过你的女朋友?

格雷格(感觉心神不宁):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吧。

妈妈:宝贝,丹妮丝刚刚得知,瑞秋得了白血病。

格雷格:噢。(沉默片刻,又傻傻地问)这病很严重吗?

妈妈(开始带上了哭腔):噢,亲爱的。他们不清楚。正在做测试,他们会竭尽所能。不过不好说。(向前俯身)宝贝,非常遗憾。真的很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格雷格(听上去更加像个蠢货):唔……真操蛋。

妈妈:没错,你一点也没说错。确实很操蛋。(神情激动,同时也有点诡异——谁家父母会说“操蛋”这种话?)确实很操蛋,太操蛋了。

格雷格(还在绞尽脑汁想找些应景的话,可惜没有找到):唔,这……太操蛋了。糟糕透顶。(如果继续说下去,也许他能说出些不那么傻的话?)操蛋透顶。(上帝啊)天哪。

妈妈(情绪崩溃):真操蛋,你没说错,操蛋透顶,格雷格。噢,我可怜的孩子。太糟糕了。

格雷格感觉很尴尬,下床准备给妈妈一个拥抱。妈妈正一边前后摇晃身子,一边啜泣。他们蹲下身相拥了片刻。

特写镜头——格雷格一头雾水又茫然无措的面孔。他显然心烦得很,真正让他心烦的是:他并没有妈妈那么伤心(简直差得远),而他不仅觉得内疚,还有点耿耿于怀。妈妈跟瑞秋很熟吗?没有嘛。那她为什么如此抓狂?话虽这么说,格雷格又为什么没有抓狂?格雷格闻讯没有掉眼泪,所以他是否该被贴上“混账”的标签?格雷格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个消息会变成一场非常烦人、旷日持久的横祸。

妈妈(终于止住了哭声):亲爱的,瑞秋现在比任何时候都需要朋友。

格雷格:唔。

妈妈(又说一遍,语气激动):比任何时候都需要。我知道很难熬,但你别无选择。这是“善行”。“善行”相当于希伯来语版的“天大的麻烦”8。

格雷格: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