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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海滩稍微安静了一些,可侯赛因的工作还在继续。他被派去修理坏了的躺椅和遮阳伞,以及酒店的船。这之后,他又在滨海区做了其他一些修理。美发沙龙里的客人也少了,埃米内有了空闲时间,趁机给一些老客户上门理发。

伊里妮就是其中之一,她们住在同一条街上。几个月以来,埃米内第一次去看她,随身带了洗发水和一些发卷。伊里妮的头发需要一定时间才能定型,所以她们有的是时间聊家常,分享各自的新鲜事。 

“马科斯干得很不错。”伊里妮骄傲地说。

“夜总会太受欢迎了,”埃米内答,“很多客户都对我们这么说!有位从德国来的女士是我们的常客,她七十多岁了,每天晚上都去那里!”

“马科斯提到过她,”伊里妮说,“侯赛因现在怎么样?”

“过去几个月他赚了点钱。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乐意一直待在滨海区,可至少他现在有时间练体育了……”

这两个女人都没有谈到政治。这个夏天政局动荡,她们已有所耳闻。年初,差点发生了针对马卡里奥斯的军事政变,土耳其也准备大军压境。土耳其族塞浦路斯人甚至都被告知要在家里储存食物。埃米内把食品柜装得满满的。政变没有发生,可马卡里奥斯依旧里外受敌,反对者既有希腊军政府也有他手下的主教。这种持续不断的威胁和恐惧令两个女人焦虑不安,睡不好觉,却奇迹般地没有对旅游业产生任何影响。

萨瓦斯估计,到秋天房间预订率将大幅下降,但尽管如此,他推测利润依旧可观。有一点他没料到,那便是七月份来度假的人都希望十一月再来。也就是说,酒店入住率依旧可以维持在五成。此时的法马古斯塔气候宜人,阳光温暖柔和,大海似乎吸走了热气。城里的豪华商店和时尚咖啡馆照常开业,月光夜总会每晚满座。

阿芙洛狄忒每周给父母打一次电话。特里福纳斯对日出酒店的所有事情都很感兴趣,电话里她大都是在回答他源源不绝的问题。十一月的一天,接电话的人变成了她的母亲,阿芙洛狄忒不禁有些意外。她能听到特里福纳斯在一旁咳嗽,她估摸他是因为身体不太舒服,所以没去打高尔夫球。

她不知是不是该去探望他们。

“我希望你暂时别去,”萨瓦斯劝道,“客人希望看到我们。或者说,他们喜欢看到你……”

这可不是恭维。阿芙洛狄忒很是吸引女性顾客前来,正如夜总会的艺人可以取悦她们的丈夫一样。今天晚上她穿什么?她会戴绝美的珠宝吗?她们总想着这类问题。

“可我有点担心——”

“为什么不等到一月再去?过了圣诞节,预订率肯定会下降。那时去会更好。”

过了一会儿,她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

“可是……”

“你现在不能走。”

“萨瓦斯!我觉得父亲——”

“我已经把想法说得很清楚了。”他一拳砸在桌上,“我们必须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这份事业里,阿芙洛狄忒。”

她第一次意识到,对萨瓦斯来说工作是最重要的。这是他第一次对她大吼大叫。

她又怒又惊,浑身发抖,可她没有争论下去。一连几天,她都来酒店完成老板娘应尽的职责,没和丈夫说一句话。

夜总会的人气经久不衰。它的受欢迎程度与阳光无关,在塞浦路斯,想在此消遣的有钱人多的是。马科斯总能推出更新更好的表演,引进最好牌子的美酒。

有钱人工作日来,政客大都周末来。他们会一直待到天亮。这位夜总会经理不光知道他们的名字,还知道他们喜欢哪个位置。他每天都会阅读几份报纸,及时跟进客户的动态和他们之间的竞争情况。即便他并不总是那么圆滑老练,许多客户也不愿意去别的地方。月光夜总会是最佳地点。

老板越来越重视夜总会,马科斯也信心大涨。他享受着客户、同事甚至竞争对手给他的赞扬和尊重。除了阿芙洛狄忒,似乎所有人都认可了他的才华。为了庆祝第一个季度兴隆的生意,他为自己定制了三套带有时髦大翻领的西装,微喇的裤脚刚好遮住带跟的靴子。西装裁剪得体,突出了他颀长的身材,显得他更高大。

每天下午,他都要检视夜总会,看看一切是否妥当,而阿芙洛狄忒通常也在这个时候到酒店。十二月的一天,他们在大门口相遇。门童撑着门,马科斯自然而然站到一边,请阿芙洛狄忒先走。和以往一样,她对酒店经理嫣然一笑。

可她看到马科斯,表情就变了。她的嘴巴动了动,眼睛周围的细小纹路似乎消失了,眼神十分空洞。

“晚上好。”她礼貌地说。

“晚上好,帕帕科斯塔夫人,”他答,“您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