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2/3页)

后来他们搬去了城里,情况一点点好了起来。周围似乎安全了,笑容又回到了他父母的脸上。不管是希腊族塞浦路斯人还是土耳其族塞浦路斯人,每个家庭都感同身受。

“我们是一起走过来的,”他母亲说,“我们爱的人死了,我们的身份就不重要了。痛苦都是一样的,都那么可怕。”

侯赛因注意到,父亲只是默默地听母亲说这些话,没有吱声。他通常不会公开反驳她,只会找些其他事去做,不是突然去干毫无必要的修理活,就是抄起一份报纸看当天的新闻,或是到外面抽烟。所有这些行为都是沉默的抗议。

永远是阿里出言顶撞他的母亲,在很多个晚上,激烈的争吵就这样开始了。

在美发沙龙里,埃米内和萨维娜聊个没完,聊过去,也会聊烫发,她能强烈感受到暴力的无力。她和这个年轻女人情同姐妹。这两个女人的家庭遭遇也十分类似。所以她的儿子大谈特谈战争,她反感到了极点。

埃米内和哈里德都知道,在两个大些的孩子之中,阿里更有政治头脑,可他们不知道他已经加入了土耳其抵抗组织。这个组织最早成立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专门抵抗EOKA和所在社区的威胁。他们还为塞浦路斯与土耳其合并而战。阿里确信,要是父亲知道他加入了这个组织,一定会为他骄傲,可一旦告诉了父亲,就意味着他母亲也会知道。

阿里并不相信土耳其族塞浦路斯人是安全的。过去,他们的社区饱受威胁,土耳其政府曾准备插手干预,可没人说过他们现在还会这样做。在土耳其抵抗组织的秘密标志苍狼的指引下,阿里已经准备好去战斗。

“我们应该保护自己,”他在说服哥哥侯赛因加入组织时这么说,“父母若是觉得我们是安全的,那完全是他们在欺骗自己。无法证明六十年代的事件不会重演。”

侯赛因不愿意打仗。这违背他的本性。每当家里人为此争吵,他都会走出家门,回到滨海区,虽然他一整天都是在那里度过的。

一来到沙滩上,他就会冲进海里,让自己凉爽些,然后加入人手不够的队伍,参加比赛。他常和赫里斯托斯一队,有时候他们甚至结伴回家。

夏季一天天过去,侯赛因注意到他已经很少见到赫里斯托斯了。

当侯赛因在整理太阳椅、梦想成为体育冠军时,赫里斯托斯找到了新的兴趣点,与他这位队友的完全不同:学习自制炸弹和研究最佳突袭策略。

马卡里奥斯的政敌一直在策划阴谋对付他。马索尔警察局在一起爆炸袭击中被毁,司法部长遭绑架。格里瓦斯和他领导的EOKA B队势头迅猛。可即便赫里斯托斯他们发起的爆炸袭击搅得这个岛国鸡犬不宁,度假区的生活却依然如常。

阿芙洛狄忒每周都会在日出酒店做几次头发,每天晚上都参加鸡尾酒会。她经常见到马科斯,却几乎不搭理他。萨瓦斯已经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了新建酒店的工地上,除了来参加鸡尾酒会,他很少露面。即便他不在,这座旗舰酒店依然运转正常,让阿芙洛狄忒不安的是,虽然没有正式职务,所有人都认为马科斯就是负责人。一切都没有正式宣布。

八月初,气温已超过了四十度,天堂海滩酒店的基石已经铺设完毕。他们为此举行了招待会。从那以后,萨瓦斯从黎明到黄昏都泡在工地里,之后开车从尘土飞扬的建筑现场直接前往日出酒店,和刚刚洗完澡、身上还湿漉漉的客人一起喝酒。

一天晚上,在晚宴结束后,他和阿芙洛狄忒默默开车回家。萨瓦斯难得地没有评论客人,或抱怨有需要修理和重新装修的地方。一回到公寓,他就径直走进卧室,和衣躺下。

“萨瓦斯?”阿芙洛狄忒问,“你怎么了?你不脱衣服吗,连鞋子也不脱?”

“用不着,”他低声说,“天不亮我就得起床。”

阿芙洛狄忒还没来得及把项链摘下来放进抽屉里,她丈夫就关掉了他那边的床头灯。

“你有必要每天都去工地吗?”

他突然打开灯,直愣愣地坐了起来。

“当然有必要!你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累了一天,再加上喝了酒,脾气有些暴躁,“我必须去工地,可每晚在日出酒店应酬那些人……就不是我该做的事了。”

“什么?可那非常重要,萨瓦斯。比什么都重要!”

“对我来说并不重要,阿芙洛狄忒。”

相比结果,萨瓦斯对在建过程更感兴趣。他很喜欢看那些数字,从中估算每一根钢铁梁和每一块玻璃面板将来能赚回多少钱,而酒店的日常工作和应酬早已失去了吸引力。

“这么说,以后得我一个人去了?”

“明天再说吧,阿芙洛狄忒。我太累了,现在不想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