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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星期后,也就是七月十五日一大早,位于尼科西亚的总统官邸遭到攻击。装甲车和坦克炸毁了大门和墙壁,袭击者闯进去寻找马卡里奥斯。总统官邸随即被付之一炬。

政变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小岛,各家各户都围拢在收音机前。在厄兹坎的平房里,在乔治乌的公寓里,在日出酒店的办公室里,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广播里传来的只有军乐声。随后播放了一则通告。

“马卡里奥斯身亡。”

这之后是一条阴险的警告:

“国民警卫队控制了局势。如有不从,立即处死。”

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前EOKA成员尼科斯·桑普森即将就任总统。

伊里妮悲痛欲绝地哭了起来。她对马卡里奥斯有深厚的感情。他曾经在合并问题上把她弄得稀里糊涂,可不管他的政治目标是什么,她坚信所有的神父从本质上来说都是好人。

“又有人死了,”她对女儿说,“又一次可怕的死亡事件。他真可怜……可怜的人。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她和又怀了孕的玛丽亚一整天都在听广播,瓦斯拉克斯在一旁不知疲倦地玩着积木,沉浸在幻想的世界中。马卡里奥斯成了眼下局面的罪魁祸首,广播员称国民警卫队已经掌权,不会爆发内战。

帕尼库斯提早从电器商店下班回家陪伴妻儿,伊里妮几乎要发狂了。她生命中的三个男人都不见了,丈夫和两个儿子离家大半日,至今未归。

“你们说他们能上哪儿去呢?”她不停地问着,不停地搓着两只手,“你们说他们是不是快回来了?你们说他们都还平安吧?”

这无法回答,玛丽亚和帕尼库斯只能说些无关痛痒的话来安慰她。

伊里妮走到街上,仿佛她能在那里找到他们,又失望地回屋里坐两分钟,再次起身。

“我们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呀?”她处于崩溃的边缘,不停地画着十字。

“我保证他们很快就会回来了。”帕尼库斯温柔地抚摸着岳母的手。

时间过得异常缓慢,第一个回来的是瓦西利斯。

“亲爱的,我很抱歉。路障太多,耽搁了这么久。你肯定担心坏了。”

他们互相拥抱,伊里妮的泪水止不住地淌。

“早知道应该安装电话,”瓦西利斯说,“至少我可以给你打电话。”

没过一会儿,马科斯走进家门。他没料到母亲如此担心。

“酒店里有很多事情,”他解释说,“我们得安抚客人,告诉他们一切平安,照常营业。”

现在只剩赫里斯托斯了。

“他很快就回来了,妈妈。”马科斯希望她能放下心来,不过他自己也不相信他说的话。

伊里妮开始做饭,这是她唯一能让自己忙碌起来、不去胡思乱想的办法。她放好桌子,摆好赫里斯托斯的座位。大家都坐下来吃东西。前门开着,这样他一回来,他们就能第一时间看到。

就在伊里妮和玛丽亚收拾盘子的时候,一个人走了进来。伊里妮匆忙走到他身边,都没有意识到弄翻了餐具,赫里斯托斯一把抱住母亲。他是家里最强壮的人,比她高出一英尺多。

伊里妮闻着小儿子身上的汗味和车油味,紧紧地拥抱着他。终于,他脱离了母亲的怀抱。

“饿了吧。”她说。

“是呀,我饿得能吞掉一头大象。”他答。

“知道今天出了什么事吗?”瓦西利斯问,他不知道儿子是否知道发生政变了。

“当然知道了,爸爸。”赫里斯托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掩饰住他兴奋。

伊里妮意识到小儿子并没有像她那样为马卡里奥斯的死而难过,那天晚上他的种种行为印证了她这段时间的猜测。

帕尼库斯一直在摆弄收音机,想避开干扰,最后他换了一个频道。

忽然之间,一个他们都很熟悉的声音响起。是马卡里奥斯。他好像死而复生了。他讲述了自己在总统府邸遭遇袭击时的逃生经历,告诉人们他拦住了一辆过路的汽车,那辆车把他送到了特罗多斯山。他通过那里的一座修道院,后来到了帕福斯,此时正通过当地一家秘密电台讲话。

“让我们一起发动神圣的抵抗,赢得自由,”他说,“自由万岁。塞浦路斯万岁。”

对伊里妮来说,马卡里奥斯的复活比他的死还要离奇。她固执地认为他们一起见证了一个奇迹,她哭得比早上还要厉害。她爱的几个男人都平安返回了。

“上帝肯定站在马卡里奥斯这一边。”她喜气洋洋地说。

瓦西利斯看着她。他妻子心中的马卡里奥斯是个大胡子神父。她非常虔诚,尊敬任何身着神父法衣的人。然而,瓦西利斯看到的却是一个目光锐利的政客,一个两面派。

那天,日出酒店一切如常。员工按指示告诉客人们,塞浦路斯的政权更迭对他们没有任何不良影响。港口和机场临时关闭,可一切很快将恢复正常。尼科西亚距离此地有三十英里,任何问题都将得到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