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1975~1977年 4(第3/5页)

“那就是我太冒失了。对我们这些搞前沿科学的人,是不能用时间表来规划的。”马丁又表现出无忧无虑的神情,不过西莉亚能看出他有点儿紧张。马丁的身体状况似乎也不好。他脸色苍白,从眼睛可以看出他很疲惫,可能是操劳过度造成的,他脸上也添了几道两年前不曾有的皱纹。

“马丁,”西莉亚说,“你为什么不写工作汇报?山姆必须安抚董事会,还有股东……”

马丁摇摇头,第一次显得不耐烦:“我得把精力集中在更重要的研究上。报告、太多的文书工作,只会占用宝贵的时间。”他突然问道:“你读过哲学家约翰·洛克的著作吗?”

“在学校里读过一点儿。”

“他写道,一个人发现新东西是靠着‘坚持不懈地专注于一个特定的方向’。科研工作者必须记住这句话。”

西莉亚暂时没有继续再与他谈这个问题,她后来问了管理主任宾利。这位前空军少校对不写报告提出了另一个理由。

“乔丹太太,你应该能理解,”宾利说,“皮特–史密斯博士觉得把想说的东西都写下来很困难。一个原因是他的想法总是在向前推进,昨天还认为重要的事,到今天他可能就认为已经过时了,到了明天就觉得更加过时。他会对他以前写的东西,譬如说两年前写的东西,感到羞愧。他会觉得那些文章很幼稚,尽管在当时看来那些文章表现得很有远见。如果完全按他的性子来,他可能会把过去写的东西统统抹掉。这种怪癖在科学界也不少见。我以前就碰到过。”

西莉亚说:“再给我讲一讲科学家们都在想些什么吧,讲些我应该知道的。”宾利那间朴素而井井有条的办公室里没有别人。宾利个子矮小、是一个能力很强的人,他是西莉亚挑选出来管理该中心行政工作的人,现在她对他越发尊重了。

宾利思虑片刻之后说:“最重要的可能是因为科学家们长期接受学术训练,专注于他们选定的专业,有时还是冷僻的课题,结果在日常生活中的反应上就不如我们了。的确,一些大学者根本就不理解那些现实问题。”

“我听说,在某些方面,他们就像孩子。”

“非常正确,乔丹太太。某些方面确实如此。所以我们经常看到科学界里的一些人有些小孩子脾气,为一些微不足道的问题吵个不停。”

西莉亚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倒不觉得皮特–史密斯也是这样的人。”

“从刚才说的情况来看,他可能不是,”宾利表示同意,“但是,在别的方面他就是了。”

“说来听听。”

“好吧,皮特–史密斯博士在做一些小决定时有障碍。别人可能会说,他总有一天会搞不清楚在街上应该靠哪边走。举个例子。这里有两个技术员,该挑哪一个去伦敦学习三天,马丁可能几个星期都拿不定主意。这是一件很小的事,你或者我可能只需要几分钟就能定下来。结果呢?他这个上级迟迟下不了决心,我就只好越权了。当然,这些小问题要跟皮特–史密斯博士对科学的清晰认识和献身精神相比,才显得异常鲜明。”

“你让我把很多问题都弄得更清楚了,”西莉亚说,“包括马丁不写报告的原因。”

“还有一些事,我觉得我也应该指出来,”宾利主动说,“说不定会影响到你这次的考察。”

“请说。”

“皮特–史密斯博士是一个领导。跟所有领导一样,如果他表现出软弱或怀疑那就有问题了。要是那样,在他手下工作的人就会泄气。另外,皮特–史密斯博士习惯按自己的速度独自工作。现在,重担突然落到他肩上,一大批人要靠他指挥,还有其他各种压力——微妙的和明显的压力,包括你的这次光临,乔丹太太。此时此刻你出现在这里,谁都会有点儿紧张。”

“那就是说,你对目前的工作成绩是有怀疑了?是很严重的怀疑吗?我正在捉摸你的意思。”西莉亚说。

宾利隔着办公桌面对着西莉亚,他两只手的手指尖顶在一起,眼光越过指尖凝视着对方。“在这里工作,我对皮特–史密斯博士负有责任,但是对你和霍桑先生所负的责任更大。所以,我必须回答你的问题:有怀疑。”

“我想知道具体有哪些怀疑?”西莉亚说。

“我没有资格说科学上的事,”宾利迟疑了一下继续说,“也许这样做不太符合规定,不过,我想你应该私下跟萨斯特里博士谈一谈,你有权让他坦率地跟你交个底。”

西莉亚知道,拉奥·萨斯特里博士是研究核酸的化学家,巴基斯坦人,以前是马丁在剑桥工作时的同事,马丁特地请他来做科研上的副手。

她说:“这事太重要了,符不符合规定就顾不上啦,宾利先生,谢谢你,我会按你的建议去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