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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医多年,查尔斯·道恩伯格对自己一直能紧跟时代而自得不已。在很久之前,他就下定决心,不管是技术还是理论,他要保证,没有一个新来的医生能超过自己。为此,过去他如饥似渴地阅读,现在依然如此。他订阅了许多医学杂志,并深入研读,偶尔自己还投稿。他是医疗会议的常客,也有所取舍地参加了大部分的商务会议。在他职业生涯的早期——那个时候医学分科还没有现在那么细致,他就预见到未来医学专业化的需求。他选择了妇产科,对此从未后悔过。他经常觉得这有助于他保持年轻的心态。

正因为如此,在20世纪30年代中期,美国医学专科委员会成立伊始,道恩伯格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已然是有所建树。凭着“老本”以旧换新,他免试获得了资格认证。对此,他一直以来引以为傲。如果说还有什么别的好处的话,那便是这件事让他更热衷于走在时代前沿。

然而,他从来没有嫌恶过年青一代。当他发现他们优秀而富有责任心的时候,他总是想法设法给他们帮助,提些建议。他钦佩和敬重欧唐奈,这个年轻的外科主任的到来,是三郡医院百年难遇的好事。随着欧唐奈的改革和医院工作的推进,他自己的工作热情也上升了。

他结识了很多朋友,很多是目前的同事,有些则是之前完全不可能结识的人。乔·皮尔逊就是不可能会和他有什么关联的人之一。就专业方面而言,对很多事情两人的看法大相径庭。比如说,道恩伯格知道,乔现如今已经不怎么看新东西了。他怀疑,在某些知识领域,这个老病理科医生已经跟不上时代了。而且,从昨天会议上披露出的问题来看,他在行政管理方面也有问题。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人交情笃深,这令他自己都感到惊讶。他发现自己有时候会在医疗会议上偏袒皮尔逊。当病理科私底下被人批评的时候,他也会时不时地为他说话。

10天前,道恩伯格在死亡病例讨论会上插嘴说的话就有帮皮尔逊辩解的意思。他猜大伙儿都觉得他和乔是一起的。吉尔·巴特利特说什么来着?“你是他的好兄弟,他跟产科医生才没仇没怨呢。”他把这句话都忘了,直到现在才想起来。现在他品出这句话酸溜溜的味道来,他有点儿过意不去,巴特利特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医生。他暗暗记在心里,提醒自己下次碰到巴特利特时要格外客气一些。

但是,他自己的问题要怎么办呢,退不退休,这是个问题。如果他真的不干了,什么时候退?尽管他已经很小心地保重身体了,可就在最近他发现自己有些累了。虽然已经接了一辈子的夜班电话,但是最近感觉有些吃不消了。昨天吃午饭的时候,他听到皮肤科医生克什对一个新来的实习生说,“来加入我们皮肤科吧,小伙子,15年啊,从来没有接过夜班电话。”道恩伯格和其他人一起笑了,但是要说内心没有一丝羡慕那是假的。

有一件事他很肯定,一旦他发现自己不行了,绝不会硬撑。现在,他知道自己还一如既往地稳健,头脑清晰,手不抖,眼不花。他时刻留意自己的身体状况,明白一旦出现任何身体衰退的迹象,便绝对不能犹豫,要立马收拾东西离开。他见过很多医生勉力坚持,他绝对不会如此。

至于现在,先走一步看一步,三个月之后再说。

当他刚把烟丝压实,伸手拿了根火柴,刚准备点火时,电话响了。他放下烟斗和火柴,应道:“我是道恩伯格医生。”

是他的一个病人。一个小时前,她就已经开始出现阵痛,现在羊水已经破了。她是个20岁出头的年轻女孩,生第一胎。听起来她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虽然尽量保持镇静,但似乎还是很紧张。

就如同既往的千百次一样,道恩伯格轻声问道:“你丈夫在家吗?”

“在的,医生。”

“那么把你的东西带好,让他开车送你来医院。你一到医院,我就去看你。”

“太好了,医生。”

“告诉你的丈夫开车小心,不要闯红灯,你会发现,我们的时间是很充裕的。”

即使是隔着电话,他也感觉到女孩子没有那么紧张了。这是他经常做的事情,他认为这和治疗一样,是日常的工作的一部分。尽管如此,他感觉自己倒有点儿紧张了,每一个新病人过来,他都会有这种感觉。照理说,很早之前他就应该已经失去这种感觉了。随着行医时间渐长,你就应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甚至要凡事都做到滴水不漏,无动于衷才像话。但是,他却一直没有变成那样,也许是因为,时至今日,他为之奋斗不辍的工作仍旧是他最热爱的事业吧。

他伸手去拿烟斗,然后又改了主意,转而拿起电话。他要通知产房,他有个病人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