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第五章(第2/9页)

不过,他从来没有想过履行自己的义务,因为他天生就厌倦那一切。他喜欢赛马以及同喜欢赛马的人一起讨论赛马。他想要一直这样,到死为止。

他没能做到。

他本来打算就在办公室、他的寓所、玛丽·莱奥尼家,还有去好家庭出身的赛马主家过周末之间生活,一直到他闭上眼为止……当然,最后只能听上帝的处置,就算是格罗比的提金斯也一样!他本来想父亲一死就把格罗比让给弟弟中间有继承人的而且看起来能把庄园管好的那个。这样本来可以皆大欢喜的。泰德,他的二弟,脑子挺好用。如果他有孩子的话他就满足要求了。三弟也是可以的……但是他们两个都没有孩子,而且居然都在加里波利[169]让人给杀了。就连玛丽妹妹,其实她才是紧接着他出生的,如果真的有有主见的女性[170]的话,她就是一个,也在当红十字护士长的时候死了。她本来可以把格罗比经营得够好的——那个高大邋遢的、长着点小唇髭的无趣的女人。

就这样,上帝让他嘭的一声摔下来,落在了克里斯托弗身上……好吧,克里斯托弗本来也可以把格罗比经营得很好。但是他不愿意。不愿意拥有一英码格罗比的土地,不愿意碰一便士格罗比的钱。他现在正因为这个而受苦。

事实上,他们两个都在受苦,因为马克不知道克里斯托弗,或者庄园,最后要怎么收场。

直到他父亲去世,马克几乎都不曾关心过那个家伙。他比他小十四岁:家里一共有十个孩子,他妈妈生的孩子有三个早夭了,还有一个是个没主意的。当马克永久离开格罗比的时候,克里斯托弗还是个婴儿——也不是彻底永久离开,他也会带着雨伞回来看看,看到克里斯托弗在充当教室的房间门口,或者在他自己的妈妈的起居室里走神。所以,他几乎没见过那个孩子。

而在克里斯托弗结婚的时候,他就下定决心再也不会见他了——一个被骗和婊子结婚的蠢货。他对他的弟弟没有恶意,但是一想到他,马克就觉得有点恶心。从那以后,年复一年,他听到过关于克里斯托弗最糟糕的传言。从某种程度上讲,这些流言反而安慰了马克。上帝做证,他就不怎么关心提金斯家族——尤其是那个温柔的圣人的孩子,但是他更宁愿他的弟弟都是无赖而不是蠢货。

然后,从流传的谣言里,他渐渐地觉得克里斯托弗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无赖。这点他很容易就能解释。克里斯托弗性子里有柔软的一面,而一个女人能把一个性子里有柔软一面的男人败坏到什么程度简直是让人不敢相信的。再说,克里斯托弗搞到的那个女人——搞到他的那个女人——也是让人不敢相信的。马克对女人没有什么很好的眼光;如果她们是有点丰满的、健康的,有点忠诚,而且穿的衣服又不那么显眼,对他来说这就够了……但是西尔维娅瘦得就跟一条鳗鱼一样,跟一匹坏性子的母马一样充满了邪念,完全不忠,而且还穿得像个巴黎的荡妇。在他看来,克里斯托弗不得不一年花大概六千或者七千英镑养那个婊子,结交的还全都是些无赖——而他的收入最多只有两……对一个小儿子来说够多了。但很自然,他只有当无赖才能挣到那么多钱。

那时在他看来就是这样……而且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一年可能就想到他弟弟两次。但是有一天——就在另外两个弟弟战死以后——他们的父亲从格罗比到伦敦来,到俱乐部里对马克说:“你想过吗,在那个两个孩子被杀以后,克里斯托弗那个家伙实际上就是格罗比的继承人了?你没有合法的孩子,对吧?”马克回答说他连私生子都没有,而且他肯定是不会结婚的。

那个时候他很确定他不会娶信天主教的玛丽·莱奥尼·里奥托尔。当然,他更不会娶别的人。所以,克里斯托弗——或者要不就是克里斯托弗的继承人——自然就要继承格罗比了。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想到这点。但是当这个问题突然就这样闯进他脑海的时候,他马上就发现它打乱了他整个人生的安排。按他那个时候对克里斯托弗的看法,那个家伙是世界上最不应该管理格罗比的人——因为在某种程度上,你得把格罗比看作一个灵魂的牧区。而他,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完全不熟悉庄园的事务,而且,就算他父亲的庄园管理人是个非常有效率的家伙,他自己那个时候也彻头彻尾地忙于那场战争的事务,几乎不会有一刻的空闲来了解任何和庄园有关的事情。

因此,他的人生安排出现了一个漏洞。本来那已经是个摇摇欲坠的计划了。马克习惯了把自己视作自己命运的主人——他的野心没有多大,他还深深地躲藏在自己的习惯和财富背后,就算环境不会随时都向他的意志屈服,命运也几乎不能把他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