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第15/18页)

第二天上午,她把信件全烧了,按部就班地干起各种琐事来,但她却尽量避免见到孩子们,乃至她所喜爱的一切。她现在一心想的是,生活千万不要再用寻欢作乐来诱惑她,千万不要使她空犹豫,破坏她的既定决心。于是,她便又走上街头,想最后碰一碰运气,现在她竟愿意,简直是渴望碰到那个敲竹杠的女人了。她又一步不停地穿过一条条大街,但再也没有以前那种提心吊胆的感觉了。她已经从内心里懒得抗争了,她走呀走的,像履行职责似的走了两个小时。什么地方也见不着那个女人。但失望不再使她感到痛苦了。她是这样的浑身无力,简直不再想见到她了。她仔细地瞅着人们的脸,她觉得所有的人都是陌生的,所有的人都是无用的,可以说是没有生命的。所有这一切不知怎么已经变得遥远了,消逝了,不再属于她了。

现在,她计算了一下到晚上还有几个小时,结果不禁大吃一惊,多么奇怪,还剩这么多时间呢,一个人为了与世永别本来只要很少一点时间就够了。当你知道你什么也带不走时,一切也就显得没有多大价值了。一种睡意向她袭来。她又机械地走上那条大街,漫无目的地走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看。走到一个十字路口,一个马车夫在危急的刹那勒住了马,她才看见车辕已经紧贴她的前胸了。车夫骂了一句难听的话,而她还没转过身来就想到了:这可能就是得救或迁延时间的征兆。来一次车祸,她就不必下那个决心了。她疲惫地继续向前走去,这样什么也不想,只是心中有一种乱糟糟的死之将临的阴暗感觉,觉得有一层雾轻轻地向下飘来,遮住了一切,倒也使人感到很舒适。

她偶然抬头看了一眼街名,结果吓得全身颤抖起来。她信步走来,已经快走到她以前情人的家门口了。难道这是一种预兆不成?他也许还能帮她一把,因为他肯定知道那个女人的住址。她几乎高兴得全身都在抖动。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没想到这最简单不过的事呢?他现在就一定会跟她一起到那个坏女人家里去,把事情彻底了结了。他一定会逼着她停止敲诈,甚至可能给她一大笔钱,让她离开这个城市。现在,她想到近来对这个可怜的人这么不好,感到很后悔,但他会帮助她,这一点她是完全相信的。多么奇妙,这个救星现在才来临,就在现在这最后的时刻!

她匆匆跑到楼上去按门铃。没人开门。她听了听,觉得好像听到了门后有蹑手蹑脚的脚步声。她又按了一次门铃。又是一阵静寂。从里边又传来了轻轻的响声。这时,她实在忍耐不下去了。她不停地按起铃来,要知道,对她说来,这是生命攸关的呀。

里边终于有人走过来,门锁咔哒一响,开了一道门缝。“是我。”她赶忙小声说。

这时,他开开了门,好像很尴尬。“是你……噢是您……尊贵的夫人。”他结结巴巴地说,显得很窘,“我本来……请您原谅……我本来……对此毫无精神准备……对您的来访……请您原谅我这个装束。”说着,他指了指他的衬衫袖子。他的衬衫半敞着怀,没有系领带。

“我有急事要跟您谈……您必须帮助我。”她激动地说,因为他像对待一个乞丐似的一直让她在走廊里站着。“莫非您不愿意让我进来,听我说一分钟话?”她愤愤地补充说。

“请——”他困惑地讷讷道,斜瞟了一眼,“只是我现在……我不很方便……”

“您非听我说不可。这是您的过错呀。您有义务帮助我……您必须把那个戒指给我要回来。您责无旁贷。要么,您起码得把地址告诉我……她一直不让我安宁,可是现在她不见了……您是责无旁贷的,您听见了么,您责无旁贷。”

他木然凝视着她。这时她才发觉她气喘吁吁地说的这些话是很不连贯的。

“唉,是这么回事……您不知道……就是您的情人,您以前的情人,这个混账东西有一次看见了我从您这儿走出去,从那个时候起她就跟踪我,敲诈我……她都要把我逼死了…………现在她拿走了我的戒指,可这枚戒指我不能没有。今天晚上以前我必须把它弄回来,您知道了吧,在今天晚上以前……您帮我找那个女人去要,好吗?”

“但是……但是我……”

“您愿意,还是不愿意?”

“但我的的确确不知道您说的是谁。我从来没跟女诈骗犯打过交道。”他近乎粗暴地说。

“原来如此……您不认识她。那么说,她是凭空捏造了。可她知道您的名字和我的住址。这样说来,她敲诈我也不是真的了。我呢,也是只不过做了这么一场梦罢了。”

她尖声笑起来。他觉得很不舒服。霎时,他脑子里闪过这么一个念头:她可能是疯了,她眼里射出的光就是癫狂的嘛。她的举止很不正常,说的这些话也毫无意义。他胆怯地环顾了一下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