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老熊(第2/7页)

“哈哈,”萨姆说,“还没有奔跑,只是在踱步。”

“是老本熊!”孩子叫道,“竟然往这儿来了!”他大叫,“正往这儿来了!”

“它每年都要来的,”萨姆说,“每年来一趟。也许只是想看看这次谁住在营地里,看看他会不会开枪,看看我们有没有带来能咬住它、逮住它的猎狗来。它会把猎狗们引到河边去,然后再打发他们回家。我们还是回去吧,看看猎狗们回营时是什么样子。”

他们赶到营地时,猎狗们已经返回。那十条猎狗蜷缩在厨房的后面。男孩和萨姆蹲下身子,朝昏暗处仔细瞅去,只见这些猎狗挤成一团,悄无声息,眼睛熠熠发光,扑闪地看着他们,然后又失去光泽,不再发声,显然是闻到了某种味儿,不是猎狗身上的却比猎狗身上更浓的味儿,也不是普通动物身上的,而是一头野兽身上的味儿。除了那片原始的荒野,在这些自卑的、几近痛苦吠叫的猎狗前方什么也没有。因此,当第十一条猎狗在中午时分回来时,所有的人都投去了注视的目光——甚至包括艾什老舅(他自称自己首先是一个厨子)。萨姆给这条猎狗残破的耳朵和歪斜的肩顶上涂上松节油和润滑油。在男孩看来,只不过是那片荒野——而不是什么活的野兽——短暂地弯下了身子,在这只鲁莽冒失的猎狗身上轻轻拍了一下而已。

“这猎狗啊它像人,”萨姆说,“跟人很相似。不到迫不得已时,是不会有神勇表现的。他们都知道,要想问心无愧地活下去,迟早是要神勇地表现一番的;他们早就料到了,自己如果神勇地拼搏一下会碰到什么事。”

那天下午,他骑在拉马车的那头独眼骡子上。这头骡子不在乎什么血腥味儿,据说也不在乎那头巨熊。萨姆骑在另一头骡子上。在这个转瞬即逝、白昼越来越短的冬日,他们骑着骡子走了三个多小时。走过的地方没有路,甚至连看得见的小道也没有。他们走进了一片以前从未来过的地区。这时,他知道为什么萨姆让他骑着这头不会受惊的骡子了。那头没有残疾的骡子突然止住了脚步,试图掉头逃跑,甚至当萨姆翻身下来后也是如此。它大口呼着气,拼命拉扯和扭动着缰绳,而萨姆紧紧牵住绳子,用温和的声音哄着它向前。他可不敢冒险把它拴起来,只能硬拉着它往前走。男孩也从那头身有残疾的骡子上跳下来。

在即将消逝的昏暗的午后,他站在萨姆身旁,看着一根倒伏在地的枯木已经腐烂成了空壳,上面还留下了一道道兽爪的痕迹。在枯木附近的潮湿地面中,有一只歪斜着的巨大的双趾爪印。这时他明白了当时在厨房里瞅着那些蜷缩一团的猎狗时,自己闻到的是什么味儿了。他第一次意识到那头熊只不过是一只普通的动物而已,在他记事前就已经在耳边回荡,在梦中浮现,也同样在父亲、德·西班上校,甚至康普森老将军的耳边回荡过,在他们的梦中浮现过,也是在他们能记事前就发生了。如果他们每年十一月赶往营地时根本没想过要把猎杀的老熊带回来的话,那么其原因不是它不能被猎杀,而是一直以来,他们实际上根本就没有希望猎杀那头老熊。

“明天再来吧。”他说。

“明天再试试。”萨姆说,“我们还没有猎狗呢。”

“我们有十一条猎狗啊。今天早上,它们还追踪过呢。”

“它们都不行,其实有一条就足够了。”萨姆说,“熊不在这儿。也许,哪儿也找不到它。唯一可能的是某个带枪的猎人碰巧遇到了它。”

“那个人不会是我。”孩子说,“可能是沃尔特,是上校,是——”

“也许吧。”萨姆说,“凌晨时分,你一定要提高警惕。它很机灵,所以它活了这么久。如果它被围起来,不得不找一个方向冲出去,那一定会找你的。”

“会吗?”男孩说,“你是怎么知道的——”他停顿了一下。“你是说它已经认识我了,可是我以前从来没有来过这儿,它还没来得及发现我,是不是——”他又停顿了一下,眼睛看着萨姆,只见老人的脸十分平静,随后微笑了起来。他谦虚地说着,语气中甚至一点也不惊讶:“原来它在观察的人是我呀。我想它不需要来,哪怕一次。”

第二天凌晨,他们在日出前三个小时离开了营地。这次他们驾着马车,因为距离太远,无法步行,即使是马车里的猎狗也不行。当第一缕暗淡的阳光升起来时,他们又一次来到了一个以前从未来过的地方。萨姆为他找了一个位置,叮嘱他待着别动,然后两人分开。那杆猎枪太大,不适合他。枪不是他的,而是德·西班上校的。他迄今只开过一次枪——来营地的第一天朝着一根树桩开的,想了解一下枪的反冲力,搞明白怎样装填弹药。他倚靠在一条小河边的橡胶树上,只见漆黑而平静的河水从一处藤蔓丛中流出来,没有半点涟漪,经过一小段开阔地带后,又流入藤蔓丛中。那儿有一只看不见的鸟儿——黑奴们管它叫“上帝之主”的大啄木鸟,在一棵枯死的树干上发出笃笃笃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