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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第一次拜访她的公寓,好吧,确切地说,是托尼•韦斯顿的公寓。埃莉已经解释过托尼在洛杉矶。她为咖啡桌上瑞士莲包装盒、沙发扶手上的空可乐瓶子和晚上出来前试穿然后又遗弃一旁的各种鞋子道歉。她踢掉鲜绿色的细高跟鞋,冲泡了一些咖啡,然后示意他坐沙发,递给他一小本灰色的皮革相册。

“给你。也不准嘲笑我的头发。”

空气中还弥留着她的淡淡香水味。他不知道是什么香水。扎克翻开相册,细看照片中的每一个细节。这记载着她过去的生活:埃莉跟杰米参加别人的婚礼;他们俩在一个派对上翩翩起舞;杰米跳进游泳池;杰米躺在小地毯上,赤裸的胸膛上放着一个摇摇欲坠的啤酒瓶;埃莉和杰米还有托尼•韦斯顿坐在一家阳光普照的酒店外,三人身上洋溢着健康、快乐和幸福。

杰米有一头波浪形的金发、一张坦率友好的脸,还有迷死人的笑容。

“他看起来很帅。”他还能说什么?他能问她是不是也喜欢黑发的男人吗?

“那只是因为你还没有看到他的腿。”埃莉把头发别在耳后。“顺便说一下,我可以取笑他的腿,你可不行。”

“想都没想过。”扎克没有跟她讲他自己的膝盖,跟死人比拼腿部的怪异也太掉份儿了。“但是,我能不能问个问题?”

“尽管问。”她倾过沙发的扶手,想看看他指的是哪张照片。

“那个穿裙子的男孩是谁?”

“喂!我怎么跟你说的?不准取笑我。”埃莉一把将相册抢过来。“理发师说短发会适合我。”

扎克咧嘴大笑。“对不起,它不适合你。我想长发更适合你。”

他表现得好吗?友好而不轻浮,嘲讽而不愚蠢。他端着咖啡坐回原处,而埃莉坐在他旁边的沙发扶手上。他眼角的余光能看到她晒得黝黑的光脚,上面的脚指头被涂成了亮晶晶的粉红色。上帝啊,就连她的脚也让他难以抗拒……

“这是两年前的我们。”埃莉说,“在菲斯特勒海滩拍的。”

扎克看着那张照片。他们正在进行一场活力四射的排球比赛。埃莉穿着一套白色的比基尼,外面搭着一件柠檬黄长袍。杰米跳跃在半空中想把球传过网,球在他对手的头顶上方。

“那是谁?”扎克指着那个人。

“托德。”

托德。那个取代杰米位置的人。平心而论,他看起来相当完美。他穿着一件灰色的SuperDry 牌T恤和一条宽大的红色短裤,棕色的头发既短又密,笑容很灿烂。

“那其他人是谁?”

“不知道。他们只是来参加我们的比赛而已。托德的女朋友安娜正在给我们拍照片。”

“她怎么了?”

“他们一周以后就分手了。安娜不玩排球,因为她不想身上沾满沙土。”埃莉微笑着翻过这一页。“等等,下面这一张很有趣……”

一条大狗从海里窜出来,追着相机跑。这张照片很模糊,是以一定的角度拍下来的。

“它抖动着身体,弄得安娜浑身是水。你应该听听她的尖叫声。”埃莉说,“她也不喜欢湿身。”

“她有没有想过去托斯卡纳的农舍度个假?”扎克说。

在下一组抓拍的照片里,杰米把埃莉抗到肩上,冲下海滩,向大海跑去。他的腿很瘦,他们俩都哈哈大笑。最后一张照片是一张近拍照,当杰米充满爱意地拂去埃莉脸上的一缕长发时,他们俩互换了个眼神。这种眼神包含着纯洁的爱,以至于让扎克猛然意识到他从没谈过用情如此之深的恋爱。

这些年以来,他从来没有谈过这种恋爱。

“就是这些了。”埃莉关上最后一页,“你看到大概了。这就是杰米。你现在见过他了。”

他看见她随意擦了擦眼角,拭去掉落出来的一滴眼泪。“我可以想见你们有多幸福。”

她点点头。“我们很幸福。”

“有没有吵过架?”

“噢,上帝。有,一直都在吵,而且都是为一些愚蠢至极的事。这是另一件我怀念的事情。我们过去经常为吐司争吵。杰米喜欢在热吐司上面加黄油,但是我喜欢在冷吐司上面加,这样就不会融化了。他过去经常给我做他自己喜欢的那种吐司,因为他懒得等到它凉下来,这要把我逼疯了。或者当我拒绝听卫星导航,因为我总是确信我知道捷径时,他也会发疯。我很怀念这样。”埃莉努力保持克制,但她的声音嘶哑了。“所有这些蠢事都让我深深怀念。事实上我们有一架摄录像机,我们过去经常把所有幸福时刻录下来。但是我们从未想到我们应该要把吵闹争论也录下来,因为我们中有一个会很快死去,而另一个可能想要坐下来,再看看它们。”她停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不要理我。很傻,对不对?但是我真的很幸运,因为几百年前,人们没有相片或者摄录像机。所以,如果有人死了,除了在脑海中回想,人们没有办法记住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