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女人(第2/4页)

晚上

有时是柔情,对并非王后、远方的她一种突如其来、必须涌出的柔情。我想给她发份电报,寄份邮包,知道她的孩子们一切都好,或者,知道她根本没有孩子——我觉得远方的我没有孩子——她需要安慰、怜悯、糖果。昨天晚上,我在想电报发什么内容,定什么接头地点,就这样睡了过去。我周四到,空格,在桥上等我。什么桥?思绪转啊转,转到布达佩斯,认为自己是那个布达佩斯的乞丐,布达佩斯应该既有桥,又有雪。于是,我在床上挺得笔直,差点放声号叫,差点跑去叫醒妈妈,差点把妈妈咬醒。想想而已,还不易说出口。想想而已,如果我心血来潮,可以即刻动身前往布达佩斯。或者,胡胡伊,克萨尔特南戈。(我翻到前面,把这些名字找了出来。)不行,去三溪市,神户市,迈阿密同样不行。只有布达佩斯,只有那里天气寒冷,在那里,他们打我,羞辱我。在那里(我梦见了他,只是个梦,可它暗示着失眠,和失眠如此之近),有个人叫罗德——或埃罗德,或罗多——,他打我,我爱他。我不知道是不是爱他,可是我由着他打,日复一日地由着他打。这么说,可以肯定,我爱他。

更晚一些

全是假话。是我想出了罗德,或用任何一个过去的梦中形象塑造出了罗德。没有什么罗德。在那儿,确实有人打我,可谁知道动手的是男人、生气的母亲、还是孤独。

我要去找寻我自己。我要对路易斯·玛利亚说:“我们结婚吧,带我去布达佩斯,去一座白雪覆盖,有人站着的桥。”我说:如果我在那儿呢?(我想象一切,却不愿彻底相信这一切。还好,我私底下心态不错。如果我在那儿呢?)嗯,如果我在那儿……看来我只是疯了,只是……多可怕的蜜月啊!

一月二十八日

我想起一件怪事。三天了,远方的我没有发来任何讯息。也许她不挨打了,也许她弄到大衣了。给她发封电报,寄几双长袜……我想起一件怪事。我来到一座可怕的城市,正值下午,绿色的、水样的下午。如果不努力地想,下午绝不可能是这样。在多瑙河Stana这边,站在斯柯达的角度,看见毛发直竖的马、严厉的警察、热腾腾的黑面包、尽显窗口华丽气派的风中流苏。我迈着游客的脚步漫步在多瑙河畔,蓝毛衣(天这么冷,我还把大衣留在Burglos了)口袋里揣着地图,一直走到沿河的一个广场,广场几乎就在震天响的河面上。河面有碎冰、驳船,还有一只在当地被称为sbunáia tjéno或更糟的翠鸟。

广场那边我想应该就是桥了。我这么想,可不愿继续往前走。下午音乐厅有艾尔萨·皮阿基奥·德塔莱伊的音乐会,我无精打采地穿上衣服,担心过后自己会失眠。晚上这样胡思乱想,这么晚……谁知道我会不会迷失方向。我一路想,一路走,一路编着名字。我全想起来了:多瑙河Stana,sbunáia tjéno,Burglos。可我不知道广场叫什么,好比果真去了布达佩斯的一个广场,因为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迷了路。那儿,一个名字就是一座广场。

我去了,妈妈。我们一定会听到你的巴赫和你的勃拉姆斯。这条路很好走,没有广场,没有Burglos。这儿是我们,那儿是艾尔萨·皮阿基奥。停下来真让人伤心。要知道我在一座广场(可这不是真的,我只是想想,什么也没有),广场的尽头就是桥。

晚上

开始,继续。音乐会的末尾和第一首附加曲之间,我找到了广场的名字,也找到了路。乌拉达斯广场,市场桥。从乌拉达斯广场一直走到桥头,走着走着,想停一停,看看房子或橱窗,看看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看看立在喷泉中戴着白披肩的英雄雕像:塔迪奥·阿兰科和乌拉斯洛·内罗伊,看看酒鬼和钹手。我看见艾尔萨·皮阿基奥在一首肖邦曲和另一首肖邦曲之间向观众致意,可怜的钢琴家。音乐厅直通广场,直通两侧大柱林立的桥头。可我确实在想这些,注意,它相当于在拆拼词游戏中把Alina Reyes替换成es la reina y...,或想象妈妈在苏阿雷斯家,不在我身旁。最好不说蠢话:这是我的事,只要我高兴就行,只要我真的高兴。是真的,因为阿丽娜,咱们瞧——不是别的,不是感到她冷或她挨打。我心血来潮,饶有兴致地接着往下做,想知道去哪儿,想知道路易斯·玛利亚会不会带我去布达佩斯,我们会不会结婚,我会不会求他带我去布达佩斯。出门找寻那座桥、出门找寻我自己更容易,我会发现自己正站在桥中间,身边是叫声和鼓掌声,叫着“来一曲阿尔贝尼兹”,掌声更热烈了,还有人叫着“来一曲肖邦大波兰舞曲”,似乎风从背后吹来,海绵毛巾似的手揽着我的腰,将陷入深雪中的我往桥中央推时,这些都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