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我不是任何人的间谍(第2/5页)

“是的。”

“那么你告诉他:我拒绝他的建议。另外,我很感谢你往这儿跑了一趟。”

一时间卡还以为“神蓝”就要站起来,握握他的手,然后让他出去。牢房里一片寂静。

“神蓝”靠在椅背上,悠闲地来回晃着。“要是你因为调停失败,不能活着离开卡尔斯的话,你可不能怪我,要怪的话,你就怪你自己胡言乱语,吹嘘自己相信无神论。在这个国家,只有那些有军方做靠山的人才敢这样说。”

“可我并不是一个以自己是个无神论者为骄傲的人。”

“那最好。”

他们抽着烟,又沉默了起来。除了走,卡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了。“你不怕死吗?”他随后问道。

“如果这是威胁的话,我不怕。如果这是朋友的关心的话,那么我就告诉你,我害怕。不过不管我做些什么,这帮凶残的人都会绞死我的。我没什么可做的。”

“神蓝”面带微笑望着卡,他的眼神仿佛在说,“看,我的处境比你难,可我的心却比你要放松”。卡有点难为情,他认为自己的紧张和担忧都是源自于爱上伊珂以后对幸福的憧憬。难道“神蓝”就没有这样的憧憬吗?“数到9,然后我就走,”他默默地对自己说。“1,2……”他想,要是数到5“神蓝”还不改变主意的话,自己便无法带伊珂去德国了。

卡突然灵光一闪,开始东拉西扯起来。他谈到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童年时看过的一部美国黑白影片里倒霉的中间人;亚细亚旅馆会议上拟定的声明要是再修改修改的话,是可以在德国发表的;还说到人的一生要是因为固执或是一时兴起而做出了错误的决定,以后会非常后悔,比如说自己在高中的时候就因为一时气愤离开了篮球队,之后再也没回去;还谈到那天去海峡欣赏了大海的美景,他发现春日的黄昏里,贝贝克海湾是如此的美丽,而自己是如此地热爱伊斯坦布尔。“神蓝”很平静地注视着他,他尽量不让自己被“神蓝”的眼神打倒,不让自己停下来。俩人就像是执行死刑前最后一次见面似的。

“就算我按照他们的意图去做那些最不应该做的事情,这些人也不会信守诺言的,”“神蓝”指着桌上的纸和笔说道,“他们想让我把这一生的经历、所犯的罪行,还有想说的都给写下来。那样的话,他们也许会依照有关忏悔的法律条文,赦免我的死刑。一直以来,我非常同情那些傻瓜,他们相信了这些鬼话,在最后的日子里背叛了自己追求的事业,背叛了自己的一生。不过,既然我就要死了,我希望在我之后的人们能知道一些关于我的真实的东西。”接着,他从桌上那堆纸中抽出一张写了字的纸,脸上的表情就像对德国报纸发表声明时那般严肃地说道:

我的判决书

我想说,在我被判死刑的二月二十号那一天,我对自己迄今为止为政治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不感到后悔。我父亲是伊斯坦布尔财政厅的退休书记员,我在家里排行老二。我父亲总是去一个秘密的杰拉西修道院,他很谦恭,话也很少。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我度过了自己的童年和青年时代。年轻时,我背叛父亲,成了一名相信无神论的左派。大学时,我跟在游击队员们的身后,用石头砸那些从航空母舰上下来的美国船员。那时,我结了婚,可随后又离了婚,度过了一段非常痛苦的日子。

我好几年都没见过人。我是一个电子工程师。我憎恶西方,所以我十分推崇伊朗革命。后来我又成了一个穆斯林。我相信霍梅尼所说的‘现在保护伊斯兰教比做礼拜,比斋戒更为重要’。我从弗朗兹·法农关于暴力的论述里,从赛义德·库图布‘用迁徙去逃避压迫’的观点中,从阿里·谢利阿提的身上获得了启示。

为了躲避军事政变的影响,我逃到了德国。之后,我又回到了土耳其。我在格罗兹尼和车臣人一起抵抗俄罗斯人的时候受了伤,右腿瘸了。塞尔维亚被围期间,我去了波斯尼亚,在那儿,我和波斯尼亚姑娘麦尔祖卡结了婚,后来,我们一起回到了伊斯坦布尔。因为要频繁地参加政治活动,加上朝圣观念对我的影响,我在任何一个城市停留的时间都不会超过两个星期,所以我和第二任妻子也分了手。

后来,我和带我去车臣、波斯尼亚的穆斯林团体断绝了来往。那以后,我走遍了土耳其。尽管我认为在必要的时候可以杀死伊斯兰教的敌人,不过直到今天,我也没有杀过人,也没有指使任何人杀过人。卡尔斯的前市长是因为他要取缔城里的马车,被一个愤怒的库尔德车夫杀死的。我之所以来卡尔斯,是因为那些自杀的年轻姑娘。自杀是最深重的罪孽。我希望我死后,我的诗能够出版以作纪念,诗都在麦尔祖卡那儿。我要说的就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