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部(第3/10页)

不过,出海之神秘和美丽在那天夜里出现了:经历了酒吧里所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打架、街道、地铁、隆隆的嘈杂声,仅仅几小时之后,在大西洋中,在驶离新泽西海岸的夜空下我站在噼啪作响的左右支索和绳索边,我们正在向南航行,前往诺福克继续装货后驶向意大利,一切烦恼都被洁净的大海冲洗得一干二净,我还记得那位法官说水手在海上风暴中比在陆地上更安全的话。星星是那么硕大,它们像醉酒的伽利略、喝高的开普勒、思索中的哥白尼和在床铺上沉思的瓦斯科·达·伽马那样左右摇摆,那海风、那洁净、那黑暗、驾驶台那静悄悄的蓝色灯光,在那里,有人把握着舵轮,航向已经确定。船舱里熟睡的海员们。

很奇怪,当我们到达诺福克的时候,我一生中第一次被安排掌舵。当轮船靠近港口水雷防御网的时候,我不得不数次转动舵轮,使轮船沿着开尔文罗盘指引的航道前进,这不像福特或庞蒂亚克汽车的方向盘,只要轻轻转动;你转动舵轮之后,身后巨蟒一般硕长的铁甲轮船需要等待大约十秒钟才有反应,当轮船摆动时,你会意识到你得回调,因为船还在继续转向,慢慢地旋转,于是你再次向左转舵,驾驭轮船费劲多了!与此同时,一艘小艇匆忙靠了上来,他们抛下雅各布(绳)梯,海港的引航员登上船,大踏步走进驾驶舱,甚至连看都不看我一眼,说:“保持一九九航向,稳住!”他说:“我们将穿越那里的水雷防御网,那个开口处,就在罗经方位二一点。稳住!听我指挥!”他,船长,我,还有大副,都站在那里,直直地朝前面眺望,但是他们为什么让我把舵,我永远也弄不清楚。我猜想因为不管怎么说这很容易。这时已经是艳阳高照的中午了。我们顺利穿越了水雷防御网区域,轮船四周还有足够空间。接下来停靠码头,他们叫来了正规一等水兵监督我。我猜他们是想累垮我。别问我这里、那里或者任何地方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想回去睡觉或者在塞西莉光滑的肚皮上大哭一场。

我们泊好轮船,我和(其他)普通水手在轮船四周摆放防鼠网,这时,码头上好几个身着棉布连衣裙的姑娘齐声欢呼,我的天哪,她们,诺福克的姑娘们像往常一样,甚至还没等防鼠网展开,就径直前来迎接海员。

“你们到哪里去?”

“不知道。”

“带上我们吧!”

船长命令:“把这些姑娘赶下码头!”

此时,当我们用绞车卷起绳索时,水手长又开始叫我“奶油小生”,甚至“娘娘腔”,我转身对他说:“你他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知道吗,娘娘腔,娃娃脸,你不是个合格的一等水兵。到我与你缘分断绝的时候……”我觉得他想与我打架。其他水手对此根本不在乎。我开始意识到他对我的刺激和挑衅有着某种同性恋的暧昧态度。我不想与这个二百三十磅的同性恋水手长一同驶向那不勒斯。

那天太阳下山时,我真的躺在床铺上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年轻的水手们都上岸去探索领略诺福克了,那里啥也没有,只有成千上万的水手、汽车、电影以及要价太高的妓女。站在水手长一边的是一个木匠,他也恶狠狠地看着我。而在船上,我除了缺乏一些干甲板活的知识之外,没做错过任何事情。但是,这已经足够了,足以发生争吵。甚至第二天过后的整整一天我都与另一个舱面水手在烟囱里用电线修理过滤器,然后下舱修理其他东西,他还是不满意,不断叫我“甜心”,惹得其他水手哈哈大笑,不过只是一部分人在笑,他们中有些人眼睛转向了其他方向。

我要不要告诉你,几年后我在哪里再次遇见那个家伙?十五年后,当我在麦克杜格尔街的咖啡馆里免费朗诵我的诗歌时,他在场全程录制了我的朗诵,我马上认出了他,但是在诵读诗歌的欢乐气氛中,我只是把拳头搁在他的下巴底下,说:“你,我记得你,水手长,你把这全部录下来派什么用处?”看着他的板刷头和花呢服装,我现在意识到,十五年后,一九五九年,他是政府的某种侦探。十五年来,他一定记住我的名字,认为我是个共产党员,也许海军告诉了他有关我在罗得岛纽波特与海军情报机构的谈话,我总有种感觉,联邦调查局在监视我,或者诸如此类的事情,因为我在海军里有游手好闲的记录,尽管我依然对我在纽波特海军基地的历史上有着最高的智力商数感到自豪。

不管怎么说,为了摆脱所有那些恐怖的事情,我不得不离开那个可怕的水手长。于是,我穿上我所有的衣服,外面再套上丝光黄斜纹裤和黑皮夹克,折叠好空水手袋,将它塞在皮带下,然后在那天晚上离开了轮船,一个你所见过的最胖的一等水兵。哨兵是在码头上工作的,他不认识我,也不了解我的体形大小,只是注视着我走下轮船,向轮船下面突码头上的人出示我的证件。我看上去像一个五乘五先生,一个快乐的胖海员,上岸去观赏姑娘的大腿。可那只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