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伯雍把牡丹仍送在老庞家,交给他师傅,并告诉他们:“荀凤鸣以后绝不再来找你们。”老庞夫妇与他道劳不迭,闲话一会儿,自回去了。才到报馆,只见子玖诸人,正聚在一间屋里,不知议论什么呢。一见伯雍回来,大家向他说道:“你回来了!好极了,现在咱们总理要悬赏寻人啦。你别天天替牡丹瞎忙去,这事要给侦探出来,歆仁说要请咱们吃一桌燕菜席呢!”伯雍说:“谁失踪了?咱们也不是福尔摩斯,哪里去侦探呢?”子玖说:“桂花不知往哪里去了!方才歆仁特意过这边来向大家报告,说桂花已然把牌子摘了,好几日不知去向。歆仁很发愁地向大家说,如果桂花真失了踪,他的精神上一定要受打击,所以告诉大家,替他找一找。”伯雍说:“这事未必属实。因为桂花那里,歆仁没有一天不去,桂花无论上哪里去,哪能瞒得了他?再说他二人的程度,已然到了火候,不久就接出来,哪能有背着歆仁潜逃的道理?大概他与你们开玩笑呢。”子玖说:“真的。刚才我们已到泉湘去打听,果然没有了。遍询跑厅的,没人知道住在哪里去了,都说摘牌是实在情形,听说是不混了,这岂不是实在么?”伯雍说:“这样看来,益发可疑了。据我揣测,歆仁于这案内,定有密切关系,打算给他满街寻人,徒劳无益,还不如立刻要求他请吃喜酒呢。”凤兮听了伯雍这句话,捻着小胡子,连说有理。子玖说:“据你的意思,歆仁把桂花接出去了。大概不能。因为他还没得家庭的同意,再说他的亲戚朋友家里,有几位太太,很厉害的,她们近来组织了一个胭脂团,专门反对丈夫纳妾。不但对于自己丈夫不许有这样的情事,便是对于亲戚朋友家里的男子,也是横加干涉。较弱的妇人,管不了男子,她们能替打抱不平,所以近来她们的势力,一天比一天大,把那些老爷们管得笔管条直156。不用说纳妾,便是听刘喜奎的戏,也得告谎假。设若查出来,真能罚跪半夜。所以这些老爷们,因为同病相怜,也组织了一个懦夫会,以资抵制。哪里是抵制,不过自行解嘲便了。歆仁对于他的夫人,倒能对付,所怕的是这群胭脂团。若真用武力干涉起来,他真受不了!所以说他此时能接桂花,还没到那程度,但是将来他一定接的。不想正在疏通酝酿时代,桂花忽然失了踪。歆仁发愁着急,也就不足怪了。”伯雍道:“这里面疑问很多。我终不信桂花于生意隆盛时代,忽然摘牌不干。若说事前歆仁一概不知,尤为欺人之谈了。”
他们正谈论着,歆仁由西院又过这边来了。编辑部这院,他近来总不过来的,今日却过来好几荡。他的举动神情,真与平常两样了。不过他的张致157,多一半是假造的,虽然脸上带一种着急神色,他的眼里,却含着一种得意暗笑的意思。他一见伯雍,便说:“你回来了。你替白牡丹跑得怎样?我把桂花丢了,你知道么?”伯雍说:“方才听说了。”歆仁说:“你得想法子替我找一找。”伯雍说:“我替你找着了。”歆仁见说,一怔道:“你在哪里找着的?你没有那么大能耐。”伯雍说:“你又求我替你找,你又信不及我的能力,益见你一肚子鬼胎了。你说实话吧!你把桂花藏在哪里了?使这样的诈语,打量谁看不出么。”若是别人,被伯雍这一逼,真能说了实话。但歆仁真会装假的,他依然老着面皮,一点神色不露,仍然说:“她真失踪了,我这几天为这事,很着急。假如是我做的鬼,别人可以瞒,我瞒你们做什么?”伯雍说:“你既然不瞒我们,将来水落石出,你应当怎样受罚?”歆仁说:“何必将来,只就目下,无论谁得着桂花的消息,我都请客的。”伯雍说:“好。你留神吧!你的秘密所在,我一定能访着的。”歆仁见伯雍说得这样决心,他真有些疑惧起来,不住地直看伯雍。半天,才说:“便是福尔摩斯再生,也无从下手的。”他说了这句笑话,又过他那院去了。
这里子玖和凤兮,见歆仁那样神气,知伯雍所料不差了。子玖最好起哄的,他说:“咱们真得好生访一访,若得点头绪,咱们给胭脂团写封密信,看看这个笑话,倒不错。”伯雍道:“虽然这样说,也不容易侦得呢。你看歆仁,我已把他秘密猜着,他依然不认账。他若真跟我们说了实说,谁还能给他泄露?他自信他办得很严密,一点风也不能走,但是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这事!也无须乎秘密。若这样蒙席盖井158,终归免不了一场笑话。他不如声明打鼓地往家里一接,胭脂团虽然大兴问罪之师,事已成熟,不过瞎闹一起,所谓反速而祸小。若在外头露了消息,虽然笑话较迟一点,恐怕胭脂团方面要提出条件来。”子玖说:“咱们不管。咱们就为看笑话。如今咱们须想法子,如何才能知道他把桂花藏在哪里?”伯雍说:“他一定各处都垫了话,谁肯给他泄露呢。最妙的法子,须把他赶马车的宋四买住。歆仁每天上哪里去,他哪有不知的!”子玖说:“有理!那小子脑筋非常简单,给他点酒喝,没有不说的。”伯雍说:“你若打算看笑话,你就想法子买收宋四,但是你的能力恐怕办不到。”子玖说:“我若办不到时节,我便把他送下来,教胭脂团拷问他。”伯雍说:“你未免过于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