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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日子里,他思考着如何才能研究出一种较大的齿轮机械结构,让时钟只需一个月调整校准一次,而非一星期一次。研究出了这项齿轮装置之后,他又想设计只需一年调校一次祷告时间的时钟。最后他认为,问题的关键在于能找到足够的动力,以推动这座伟大计时器的嵌齿轮,因为嵌齿轮的数量及重量必须依据调校的时间总计增加。也就在那天,他从清真寺计时室的朋友口中得知,帕夏已从艾尔祖鲁姆回来了。
第二天上午霍加前往祝贺。众多访客中,帕夏专门和他聊了聊,对他的发明表示出兴趣,甚至还问到了我。当天晚上,我们一再拆开重装那个时钟,在宇宙模型各处加了一些东西,并用刷子为星球上了色。霍加向我朗诵他辛苦写出并背下的演讲稿内容,希望以华丽而又富有诗意的语言去打动听众。到了早上,为了平息紧张情绪,他再次对我背诵这篇关于行星转动逻辑的华丽文章。但这次仿佛念咒语一般,他倒着背诵。把我们的装置放上一辆借来的马车后,他出发前往帕夏的官邸。看到几个月间堆满屋子的时钟与模型在一匹马拉着的货车上居然显得如此渺小时,我吃了一惊。当天晚上,他很晚才回来。
霍加在官邸庭院卸下这些装置后,帕夏以一种无心玩笑且脾气暴躁的老人的冷漠态度,看了看这些奇怪的物品。霍加接着对他背诵了自己熟记的演说。据他说帕夏又想起了我,对霍加说了一句多年后苏丹也说过的话:“是他教你这些玩意儿的吗?”这是他刚开始惟一的反应。霍加的回答让帕夏更惊讶:“谁?”他问道,随即明白帕夏指的是我。霍加告诉他,我是个博览群书的笨蛋——当他向我讲述这件事时,并没有想到我,他所有心思仍在想着在帕夏官邸发生的事。之后,他坚持说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发明,但帕夏并不相信。帕夏似乎想找个人来怪罪,而他的心却怎么也不想怪罪他非常钟爱的霍加。
这就是为什么他们没有谈论星辰,反倒谈起了我。我可以想见,霍加不太喜欢讨论这个话题。就这样他们陷入沉默,而帕夏的注意力随之就被周遭其他的宾客吸引了。晚餐时,当霍加再度尝试谈起天文学和关于他的发明的话题时,帕夏却说,他曾试着想起我的面孔,但想到的却是霍加的面孔。在座的还有其他人,他们开始闲聊人类如何成双成对被创造出来的话题,有关这个话题还提及了一些夸张的例子,比如连亲生母亲都无法分辨的双胞胎;相像的人看到对方大感惊讶,却着魔似的再也无法分离;或是歹徒盗用无辜的人的名字,过着他们的人生。晚餐结束后访客们渐次离去,帕夏要霍加留步。
当霍加再度发表言论时,起先帕夏显得并不那么感兴趣,甚至为自己的好心情再次受到一堆混杂且看起来难以理解的知识破坏而大感不快。但后来,第三次听了霍加背诵的演说,同时看到我们太阳系仪的地球与星辰在眼前呼呼转动几次后,他似乎理解了一点,至少开始专心听霍加说话,显现出了些微好奇心。当时,霍加激动地再次解释说星辰并不是像大家所认为的那样转动,而是像太阳系仪上显示的这么转动的。“很好,”最后帕夏说道,“我明白了,这毕竟也有可能,为什么不呢?”这时,霍加缄默了。
我想,当时必定出现了一段漫长的沉默。霍加望着窗外,看向金角湾上的黑暗,自言自语地说着。至于“为什么他停了下来,为什么他不再说点什么?”这一问题,和他一样,我也不知道答案。虽然我怀疑霍加对于未来会去的地方这个问题有想法,但他什么都没说。他好像因为没有人分享他的梦想而感到不快。后来帕夏对时钟起了兴趣,要他打开钟,解释嵌齿、机械结构与平衡锤的作用。接着,帕夏就像伸手探一个令人害怕的黑暗蛇穴一样,心惊胆颤地把一根手指伸进这个嘎嘎作响的装置,又迅速缩回。就在霍加提及钟楼,颂扬所有人精准地于同一时间进行礼拜的那种力量时,帕夏突然爆发了。“摆脱他!”他说,“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毒死他;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给他自由。这样你就会比较自在了。”我肯定是怀着恐惧与期望看了霍加一眼。他说,在“他们”注意到这一事情之前,他不会还我自由。
我没有问“他们”必须注意到的是什么事情。或许我害怕发现,其实就连霍加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我有这种预感。后来,他们谈了其他事,帕夏蹙眉而鄙夷地看着面前的仪器。霍加虽然明白自己不再受欢迎,却仍在官邸一直待到深夜,满怀期望地等待帕夏的兴趣重燃。后来,他让人把仪器装置装上了马车。我心中描绘出一个景象:漆黑寂静的回家的路上,一间屋子里有人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他听到了辘辘车轮声中夹杂着的巨大时钟滴答声,感到大惑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