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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当他严重伤害了我之后,我发现他在可怜我。但那是一种恶意的情绪,掺杂着觉得与某人不再平等的反感。他终于可以不带憎恨地看待我,而我也感受到了这一点。“我们不要再写了。”他说,“我不希望你再继续写了。”随后他更正了说法,因为几个星期来,我在写着自己的罪过时,他则在袖手旁观。他说,我们应该离开这栋房子,把过去的每一个日子深深埋藏在阴暗中,然后去旅行,或许就去盖布泽。他打算恢复天文学的研究工作,并且考虑撰写一份更精确地讨论蚂蚁行为的文章。看到他即将失去对我的所有敬意,我感到不安。为了维持他的兴趣,我再度捏造了一个极度贬低自己的故事。霍加津津有味地读着这个故事,甚至看完后也没有生气。我知道,他只是好奇我如何能容忍自己成为如此邪恶的人,又或许,看到如此卑劣的事迹,他不想再模仿我,非常满足于做自己直到生命的最后。当然,他也非常清楚,这一切可以说是一种游戏。那天我和他说话的样子,就像一个知道自己不被当成人看的宫中小丑,努力进一步引发他的好奇心。动身前往盖布泽之前,如果他再试着最后一次写下自己的过错,以便了解“我之所以是我”,又有什么损失呢?他甚至不需要写出真话,也不需要别人相信它。如果这么做,他就可以了解我,以及像我这样的人,有朝一日,这样的知识对他会有所帮助!终于,他禁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与我的胡言乱语,说第二天要试试。当然,他没忘记补充,这么做只是因为他想做,而不是被我可笑的游戏所骗。
第二天,是我身为奴隶的日子中最快活的一天。虽然他没把我绑在椅子上,我还是整天都坐在他的对面,以便享受地看着他变成别人的模样。刚开始,他是如此深信自己所做的事,甚至懒得在页面上方写下那可笑的标题:“我之所以是这样的我”。后来,他摆出一副淘气孩子在脑子里搜索有趣谎言的自信态度,我可以瞥见他仍留在自己安全的世界里。但是,这种得意洋洋的安全感并没有持续太久,他对我装出的那种假惺惺的罪恶感也一样。很快,他佯装的嘲弄变成了焦虑,游戏成为了现实。尽管只是假装,但扮演这个自责的角色,已经让他仓皇失措,也令他惊骇不已。他马上把自己写的东西涂抹掉,没拿给我看。但他的好奇心已被挑起,而且我认为他在我面前也觉得羞愧。他继续往下写。如果他依照脑子中的第一反应立刻离开桌子,可能就不会失去内心的平静。
接下来几个小时,我看着他慢慢理出头绪。他写下一些自责的东西,之后,不给我看就直接撕掉。每一次都让他丧失更多的自信和自尊心,但随后他又重新开始,希望找回自己失去的东西。本来他要把那些自白拿给我看,但到了傍晚,对那些迫切想要看到的内容,我还是没见到半个字。他都撕毁扔掉了,精力也耗尽了。当他大吼大叫地辱骂我,说这是个令人作呕的异端游戏时,他的自信心已降到了最低点。我甚至厚着脸皮回答说,他不要这么伤心,对于自己的变坏会习惯的。或许因为无法忍受我的目光,他起身出了门。深夜他才回来,从渗透在他身上的香水味,我知道,正如我所猜测的那样,他去和那些下贱的女人睡觉了。
隔天下午,为了激发霍加继续写下去,我对他说,他当然够坚强,不会从这种无伤大雅的游戏中受到伤害。况且,我们做这件事是要学得一些东西,而非只是打发时间,最后他会了解到他称为笨蛋的人为何是那个样子。我们两人之间可以真正地互相了解,这不是一件很吸引人的事吗?我提出,人会像喜欢噩梦一样迷恋一个自己对其了如指掌的人。
他对这些话就像对宫中侏儒的谄媚言词一样漫不经心。因此,促使他再次坐在桌边的不是我的言语,而是阳光带来的安全感。那天晚上当他自桌边起身时,对自己的信心比前一天更少了。看到那晚他再次出门去找妓女寻欢,我怜悯起他来了。
就这样,每天早上他都会坐在桌边,相信自己可以超脱出当天即将写下的邪恶,而且希望能重新取得前一天失去的东西。但是每到晚上,他都在这张桌子上丧失更多残余的自信。现在既然发现了自己的卑劣,他就无法再鄙视我了。我想自己终于找到了平等的感觉,而以前,刚开始和他一起共度的那些日子里的那种平等的感觉却是一种错觉。这让我非常开心。我在场,他会感到不安,所以他表示我不必再跟他一起坐在桌边。这也是个好现象,但经过多年的情绪积聚,我的怒气现在已难以控制。我想报复,企图攻击。和他一样,我也失去了平静。我觉得,如果可以让霍加多怀疑自己一点,如果能看到一些他小心不让我看到的自白,并且巧妙地让他出丑,那么这屋里的奴隶及罪人会是他,而不是我。无论如何,这些都已经有了征兆:我感觉到他想要确定我是否在嘲笑他。像那些没有自信的弱者一样,他开始等待我的认同。现在对于日常琐事,他也更多地开始询问我的意见:他的服装合适吗?他对某人的回答是否正确?我喜欢他的笔迹吗?我在想什么?不想让他彻底绝望到放弃这个游戏,有时我贬低自己,以便振奋他的士气。他会对我投以“你这家伙!”的眼神,但不再用拳头打我了。我相信,这是因为他认为自己也活该挨一顿毒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