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 一个年轻的法提赫[1]在伊斯坦布尔(第3/4页)

阿提耶女士嘟囔道:“还是年轻,还是年轻……”

萨伊特先生问:“您想抓住些什么?”

奥马尔问答说:“所有的东西。”他接过萨伊特先生递过来的奶酪盘子,不是因为想吃,只是因为递到面前了。

“你们看,这个奶酪法国人是在吃水果之前吃的。很难闻,是吗?但是你一旦习惯了它的味道……”

阿提耶女士说:“亲爱的萨伊特,奥马尔先生在说话呢……”

“是的,是的,我们不是在听嘛!”

奥马尔发现三个人都在看着自己,他说:“可能是我喝多了!”

阿提耶女士说:“啊,没有,没有!你讲得很精彩。”

萨伊特先生说:“我这位太太喜欢听有趣的东西!”像是觉得没说到点子上一样,他马上又加了一句,“她对有趣的、好听的故事好奇!请您接着说!”

奥马尔激动地说:“我也是个好奇的人!我对所有的东西都好奇。我要所有的东西。我想要得到所有的东西。漂亮的女人、钱、名誉、声望和荣誉。但是,为了得到它们,我可以毫无顾忌,甚至不惜生命。”

萨伊特先生用一种护花使者的样子对妻子和妹妹说:“小心,肉汁很辣!我知道年轻人的这种热情……”

奥马尔的脸涨得通红。他想:“喜欢显耀,容易激动,影响女人的欲望……难道任何时候我都不会成熟起来吗?我已经二十六岁了!”

阿提耶女士突然说:“啊,我大概明白您的意思了!您是现代的拉斯蒂涅。您听说过他吗?巴尔扎克的小说《高老头》里的那个……就是像他那样的一个人。一个法提赫……是的,土耳其语应该是这么说的,不是吗?”

萨伊特先生说:“您的脸红了!他们把暖气烧得也太热了。再要一瓶酒吗?”他用刚才那种和蔼的样子笑了笑。

“再要一瓶!”

阿提耶女士为刚才的重大发现而激动,她说:“是的,是的,一个法提赫,一个拉斯蒂涅!”

奥马尔突然说:“我想用它的土耳其语!我喜欢法提赫这种说法!”

阿提耶女士兴奋地说:“多好啊!快,我们来拍张照片。萨伊特,这里拍得出来吗?”

“这种光线拍不出来的!照相机在你身边吗?”

突然居莱尔对奥马尔说:“但是您身上没有一点东西是像土耳其人的!”

萨伊特先生说:“好了,好了,现在别说这些了。听着,看我现在跟你们讲什么。有一天一只乌龟在林子里碰见了一只狐狸。狐狸……”

萨伊特先生有一撮细细的,保养得很好的小胡子。在他讲故事的时候,这条深色的线条也在随着上嘴唇上下舞动着。奥马尔想:“我们现在要准备笑了!”

等萨伊特先生把故事讲完,他们四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阿提耶女士说:“你再讲讲那个把杯子搞混的糊涂仆人的故事……”

萨伊特先生还没开始讲就先笑了起来。等他笑完,他又继续讲故事了。餐车里还是座无虚席。在他们前面的一张桌子上四个老男人正举着酒杯哈哈地笑着。其中一个留着长长的白络腮胡,他笑的时候,白胡子就会蹭到领带上,垂在马甲上的表链则在熠熠发光。坐在另外一张桌子上的一个女人正笑着、亲吻着怀里熟睡的孩子。奥马尔想:“我也有过笑得很多的日子!”他想起在工程师学校读书的时候,自己的所有日子几乎都是在揶揄别人中度过的。他跟穆希廷和雷菲克玩纸牌,嘲笑所有的东西。想到过去,他觉得很心烦。另外酒的作用也在慢慢消失,他没了兴致。他决定听他们讲故事。

快到夜里一点的时候,餐车空了起来。摇晃着向他们走来的一个服务员用一种甜美的声音说:“一会儿我们就要关门了!我们快要到艾迪尔内了。要查护照,你们该回到包厢去了……”

萨伊特先生说:“当然,当然,我们现在就走!”

然后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女士们拿上了包,萨伊特先生结了账。阿提耶女士朝窗外看了看。奥马尔想:“悲哀就在这里!因为要到土耳其了,我们的快乐就全没了。”

从椅子上站起来时,他感到了一阵孤独。他想:“他们可能会喊我去他们的包厢,我们还可以在那里继续我们的谈话!”走在他们的身后,他又想:“我是一个法提赫!一个拉斯蒂涅……可能我是喝多了,但是酒对于我来说……”

“明早再见!”

说这话的人是阿提耶女士。最善解人意的可能就是她了。奥马尔想,自己是一个可以不在意小孤独、小悲伤的野心家。

第二天早上,他是在火车开进锡尔凯吉的时候看见他们的。他们把身子探出窗外,兴奋地左右张望着。奥马尔走进他们的包厢,和他们挨个握了手。萨伊特先生用一副真诚的样子说:“昨天晚上我想了想您说的那些话!您是对的,要有野心。这在我们国家并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