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44. 议员的愿望(第3/4页)

他快步走到厨房。他看见女佣在炉子上烧着什么东西,窗户玻璃上蒙了一层水汽。

穆赫塔尔先生问:“哈提杰女士,我们的姑娘在哪里?”

“她和奥马尔先生一起出去了,说是要去参加葬礼。”

穆赫塔尔先生说:“还没回来吗?”他对自己这个荒唐的问题感到很生气,于是走出了厨房。他想:“他们去哪了?”他对在这样的日子里还想着出去闲逛的女儿很生气。“爱她,养大她,把她当成宝贝,然后让她找那个花花公子,让她去喜欢一个自以为是、一心只想挣钱的疯子!”他看着墙上挂着的维也纳风景画。这幅画是他自己买的,尽管妻子并不喜欢,但还是把它挂在了墙上。想到妻子他很悲伤:“我只爱了她一个人,而她一直在取笑我,然后就撒手走了。现在纳兹勒也要弃我而去。还是和那个不讨人喜欢、自以为是的家伙……找个别人也行啊……”他想到了雷菲克,“是的,比如说他。尽管他很单纯,但是个善良和灵魂干净的人……”他想到和雷菲克的那些争论时笑了。“但,太单纯了……人可以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抑或是应该这样的,但像他那样的也太过分了!”当他想到农业部决定出版雷菲克的书时,他又高兴了。他想,农业部长大概是想和伊斯麦特帕夏的这个支持者搞好关系,才决定帮助他带去的小伙子的。雷菲克这几天可能要去见那个组织者作家苏莱曼•阿伊切里克,然后就回伊斯坦布尔。想起苏莱曼•阿伊切里克和《组织》杂志,穆赫塔尔先生不禁又心烦了。他嘟囔道:“我不喜欢空想家!也许当我抱着当部长的梦想寝食难安时,我也成了一个空想家……我是个带着空幻希望的可怜的空想家!更何况在那遗体旁我什么也不是。死亡很恐怖!你活着、忙着、做着某些事情,你成为国家和历史上的一个最重要的人物,然后突然一切就结束了!”他摊开两手。“死亡太糟糕了。我只是一只小蚂蚁。特别是在他辞世以后……唉,也没一个人可以和我说说话!”他突然想到了哈提杰女士,他满怀希望地走进了厨房。

穆赫塔尔先生说:“哈提杰女士,你在煮什么呀?”

女佣用一种生硬的声音回答道:“您昨天不是说要吃大米布丁[4]的吗?”

“真的是大米布丁吗?好好煮,别让它烧煳了!”

女佣还是用同样生硬的声音说:“先生,我什么时候让您吃过烧煳的大米布丁了?”

穆赫塔尔先生说:“亲爱的,我开个玩笑!”为了找点事做,他打开了冰箱。看见冰箱里的一个盘子他又伤感起来。妻子死前三个月买的这套盘子曾经在家里引发了一场争论。穆赫塔尔先生说应该把钱花在别的地方,比如说沙发、客厅家具和衣服。现在所有这些争论都变得那样的荒唐和空洞。他嘟囔道:“啊,生命、死亡,一切都是空的、荒唐的。”他翻了翻冰箱,除了橄榄没找到任何自己想吃的东西。吃了橄榄他又觉得口渴了。喝水时他想了想该怎样和女佣交谈。他看着女佣用勺子在锅里快快搅动的手说:“也就是说需要这样不停地搅动!”

女佣依然板着脸说:“是的,要不停地搅动!”

“搅和得太厉害了是不是味道就不好了?不粘糊了?”

女佣把勺子从沸腾的大米布丁里拿出来,然后在锅边重重地敲了几下,随后,她用同样生硬和气愤的动作重重地盖上了锅盖。

穆赫塔尔先生走到窗边,他用手指在满是水汽的玻璃上画了画说:“哎,哈提杰女士,你怎么看,伟大的阿塔图尔克也去世了。”

女佣说:“他是一个伟人。他走了。我们所有人都会走的。”

穆赫塔尔先生说:“但这之后会发生什么?看看伊斯麦特帕夏会做什么?他会让谁来当总理,让什么人来当部长?你说呢?”

女佣说:“先生,那些事我一点也不懂,我说不上来!”她的眼睛突然闪亮了一下,她的脸也变得有生气了。她说:“我不懂政治,所以我不去管闲事!就像您不懂厨房里的事情一样我也不懂那些事情!”

穆赫塔尔先生说:“是的,是的。”他觉得女佣的愤怒很可爱。他走出厨房。当他走进客厅时,他忘记了所有的烦恼。自己的人生是否没有价值看上去也不重要了。他嘟囔道:“重要的是我还活着!我活着,笑着,在说话!我在高兴地等待将要赋予我的使命!大米布丁在炉子上煮着……就是这样!”

[1]穆斯塔法•凯末尔于1938年11月10日因病逝世。

[2]阿塔图尔克逝世后,政府决定将他的灵柩暂时安放在安卡拉民间文物博物馆,博物馆暂停对公众开放。阿塔图尔克的灵柩一直在此安放到1953年阿塔图尔克陵墓建成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