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三个女人 第四章 歇脚收税路[1]
她们走啊走啊,一直不停地往下走去——向山下跨出的每一步,似乎都要超出她们往前走的距离。荆丛刮擦着她们的衣裾,发出了的声响,她们的肩膀不停地被羊齿草拂擦过,这些羊齿草尽管干枯了,却依然像活着时那样笔直挺立,这是因为冬令时节虽已来临,但天气还不料峭,不足以把它们冻倒。两个女人在无人照顾的情况下,孤独地走在这阴森森的地方,这很可能会被人称作是一种冒失而不谨慎的行为。然而,这些草木丛生的隐秘处所,对奥利和约布赖特太太来说,却是司空见惯的景象;有如一个熟悉的朋友脸上增添了灰暗的色泽,但并不会令人感到害怕一样。
“坦茜终于嫁给他了,”奥利说,此时坡度渐缓,她们也无需十分注意脚下的步子了。
约布赖特太太缓缓答道,“是的,终于嫁给他了。”
“你会十分牵挂她的——她一直跟你住在一起,就像是你的女儿。”
“我真是很牵挂她。”
尽管奥利为人不够机巧,不知道自己的话是否合时宜,不过,由于她为人单纯,别人也就不会感到她问话冒犯了。同样的问题,换了别的人问出来,肯定会引起不快,但她却不会引起他人的见怪。约布赖特太太虽然觉得这个问题重又使她感到十分伤心,却也默认了。
“听说你同意了这桩婚事,真让我大吃一惊,太太,真的,”扎扫帚女人继续说下去。
“奥利,去年这时候,我对这事可比你更吃惊多了。那件婚事牵牵扯扯的事可多着呢。即使我想说的话,我也没法把它们一一告诉你。”
“我自个儿就觉着他这人算不上太本分,不配和你的家庭结亲。开一家客店——那算得上什么?不过他很聪明,那倒是真的,大伙还说他曾经是个工程师先生,可由于太过荒唐,已经潦倒失势了。”
“这一切我全都明白,不过她希望跟谁结婚就由她去,那样更好些。”
“可怜的小东西,毫无疑问,她的感觉使她作出了这样的打算,这是天意。唉,他们想怎么称呼他就怎么称呼吧——除了小客栈,他还有几英亩开垦出的荒原地,还养了几匹荒原马,他的举止倒是活像个绅士。唉,泼水难收啊!”
“是这么个理儿,”约布赖特太太说。“瞧,终于看见大车路了。这会儿我们走起来要顺当多了。”
关于结婚这个话题没有再接着谈下去;不多一会儿,就来到了一条隐约可见的岔路口,两人就此分手,奥利先开口请求她的同伴跟怀尔德夫先生讲一声,他还没把那瓶葡萄酒送给她生病的丈夫,那是他在婚礼上答应过的。扎扫帚女工走上了左边的小路,那条路过去再翻过一道山脊就到她的家了,而约布赖特太太则顺大车路笔直走去,这条路到了大路的交会处便是淑女店,她估计自己的侄女已经同怀尔德夫结束了当天在角堡的婚礼,回到了店里。
她先走到了人称怀尔德夫田的地方,那是块从荒原上买下的土地,经年累月的耕耘劳作,使这块地成了一块田地。发现这是块可耕之地的人已死于耕耘之劳;继承这块土地的人,则因为要使它变成良田沃土而闹得家道全毁。怀尔德夫就像阿美利哥·韦斯普奇[2]一样来到了这里,安然坐享了由几位前人所创立的这份荣耀。
约布赖特太太走近了这家客店,正欲进去时,却看见离小店两百码处,一辆单马马车朝她驶来,车旁走着个男子,手里提着一盏灯笼。不一会儿就看清楚了,来人正是先前打听约布赖特太太的那个红土贩子。因此,她没有先进小店,而是走过去,迎上了这辆马车。
马车驶近了,那男人没怎么注意她,就要擦身而过,这时,她朝他问道,“我想,你刚才是在打听我来着是吗?我就是花落村的约布赖特太太。”
红土贩子吃了一惊,将一根手指举到唇边。他停住马,招手示意要她跟他一起退后几步,对此,她虽感到纳闷,但还是照办了。
“我想,你不认识我了吧,太太?”他说。
“不认识,”她说。“哟,对了,我记起来了!你是小维恩——你父亲就是这儿什么地方的一个奶场主对不?”
“正是;我认识你的侄女坦茜小姐,不太熟。我有点坏消息要告诉你。”
“关于她的事——不?我相信,她刚回家,同她丈夫一起。他们说好了今天下午回来的——就在前面不远的小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