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三个女人 第九章 爱使一个聪明的男人采用计谋(第4/4页)
她抑制住怒火——出于愤怒或出于爱都可能引发这种怒火——打断了他的话,“你现在还爱我吗?”
“谁说得清呢?”
“告诉我,我一定要知道!”
“我爱,我又不爱,”他不怀好意地说。“那就是说,我有我的时光和节气。有时你太高不可攀,有时你又太游手好闲,一会儿太忧郁,一会儿又太悲伤,有时我真说不准你是怎么了,我只知道——你已经不像过去那样了,你不再是我的整个世界,我的最亲爱的。不过你仍然是个令人乐于交往的女士,跟你碰面很令人高兴,斗胆说吧,你还跟以前一样可爱——差不多是这样吧。”
尤斯塔西雅不响了,她扭过身去,终于用一种暂时还压抑着的威严声音说道,“我要去走走,我就走这条路。”
“好吧,我就跟着你吧,要不就更糟了。”
“不管你心情怎样,做出什么改变,你知道,你别无他法!”她十分倨傲地说道。“说吧,你准备怎么样,尽可能回答我,你千方百计离开我——可你永远忘不了我。你一生都会爱着我。要是能同我结婚,你准会乐得又蹦又跳!”
“我会的!”怀尔德夫说。“尤斯塔西雅,过去我时不时就有过这种怪念头;这会儿这种念头又来了。我知道,你一直都那么恨这片荒原。”
“我恨,”她深沉地喃喃说道。“这儿是我的十字架,我的耻辱,令我死亡!”
“我也对它深恶痛绝,”他说。“这会儿风打我们身旁吹过,多令人悲哀啊!”
她没有接口。风声确实十分萧瑟,浸润一切。令他们的感官能感受到这种种交错萧瑟的声音,单用耳朵就有可能看到周围的种种景致。尽管四周一片漆黑,但声觉上的种种画面却由此产生:他们听得出大片石南地带从哪儿开始又到哪儿结束;什么地方的荆丛长得又细又高;哪儿的荆柴刚被斫去;哪个方向上长着杉树林,那长着忍冬的低地离得又有多近;就像这些各种不同的植物都各有其形态和色调,它们同样也发出各自不同的声音。
“天啊,这儿多孤寂啊!”怀尔德夫重新开口道。“对我们来说,什么也看不见,冲沟和云雾又有什么诗情画意可言?我们干吗还要待在这儿?你愿意和我一起去美国吗?我在威斯康星有亲戚。”
“这得好好考虑考虑。”
“待在这儿看来什么也不可能干成,除非你是一只野鸟或是一个风景画家。怎么样哪?”
“给我一点时间,”她温柔地说道,拿起了他的手。“美国太远了。你愿意跟我一起走一走么?”
尤斯塔西雅说完,便从雨冢底下走了出来,怀尔德夫跟在后面,这一来红土贩子便什么也听不到了。
他掀掉泥煤,站起身来。他们的身影在天穹底下渐渐走下去消失了。荒原就像一只慵懒的蜗牛,而他们两人就像这只蜗牛从顶部伸出的一对触角,现在这对触角又缩了回去。
红土贩子穿过山谷,走回他停放大车的另一条山谷,从他走路的样子来看,简直不像一个年仅二十四岁的修长的年轻人。他心绪不宁,十分痛苦。这么走着时,从他嘴边吹过的微风都像在发出威胁的声响。
他进了大车,炉子里的火还燃着。他没有点亮蜡烛,一屁股坐在了三脚凳上,反复思考起他耳闻目睹的、涉及他仍然挚爱着的人的那些情况。他发出一个声响,既不是叹息也不是抽咽,却表达出他的内心远比产生那两种声响更为困扰。
“我的坦茜,”他心绪沉重地低语道。“我能做些什么呢?对,我得去见见那个尤斯塔西雅·维伊。”
[1] 靡菲斯特为欧洲中世纪关于浮士德(即德国中世纪传说中的一个术士,为获得青春、知识和魔力,将灵魂出卖给魔鬼;德国作家歌德曾创作同名诗剧)的传说中的主要恶魔。
[2] 源出《圣经·旧约·创世记》第4章。亚当和夏娃的长子该隐出于嫉恨杀了弟弟亚伯,上帝把他逐出家园,并在他身上做了一个记号,标明他是杀人犯,同时也警告别人,谁要是杀了该隐,同样会遭到报应。
[3] 时指19世纪初,当时英国正同拿破仑交战。
[4] 坦塔罗斯为宙斯之子,因泄露天机,被罚立在齐下巴深的水中,头上有果树,口渴欲饮时,水即退下,腹饥欲食时,果子就被风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