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凶宅(第2/5页)
上文说到斯乔帕开始哼哼。他想叫家庭女工格鲁尼娅来,向她要些解热镇痛药,但随即明白这是犯傻,格鲁尼娅当然不会有什么镇痛药。他又试图喊别尔利奥兹过来帮忙,就呻唤了两声:“米沙……米沙……”各位自然明白,他没有听到回答。屋子里静极了。
斯乔帕动了动脚趾头,知道自己是穿着袜子的。又哆嗦着伸手摸摸大腿,想确定一下是否穿着裤子,结果他不能确定。他发觉自己无人过问,孤独无援,终于下定决心从床上爬起来,不管这需要他付出何等非人的努力。
斯乔帕使劲睁开粘得牢牢的眼皮,看见镜子里映出一个人的模样:毛发四竖,双眼浮肿,满脸胡子拉碴,穿一件脏衬衫,系着领带,下身只有衬裤和短袜。
他看见镜中的自己是这副样子。这时他忽然发现,镜子旁边还站着一个身穿黑衣,头戴黑贝雷帽的陌生人。
斯乔帕从床上坐起来,尽量瞪大充血的眼睛,望着陌生人。
陌生人首先打破沉默,用带着外国腔的低沉口音说:
“您好啊,最亲爱的斯捷潘[1]·波格丹诺维奇!”
又是一阵沉默。斯乔帕用了吃奶的力气才说出一句话:
“您有何贵干?”他吃了一惊,觉得这声音不像自己在说话。“您”是男高音,“有何”是男低音,“贵干”则哑然无声。
陌生人友好地一笑,掏出一只盖子上带钻石三角图案的大金表,听它响了十一下,说:
“十一点!整整一小时我在等您醒过来。您叫我十点钟到的。我准时到了!”
斯乔帕在床边的椅子上摸到长裤,悄悄说了声:
“对不起……”他穿上裤子,哑声问道:“请问您贵姓?”
他说话还很困难。每吐一个字,脑子里就针扎似的疼痛难当。
“怎么?连在下的姓氏都忘了吗?”陌生人又一笑。
“对不起……”斯乔帕沙哑地说。他宿酲未解,这时又感到一阵难受:仿佛地板从床边飘走了,他马上就要一头栽进地狱的深渊。
“亲爱的斯捷潘·波格丹诺维奇,”来客洞察一切地笑着说,“什么解热镇痛药对您都无效。就按聪明的老办法——以毒攻毒。要让您恢复活力,只有再来两杯伏特加,一份又热又咸的下酒菜。”
斯乔帕是个机灵人,病到这份上心里仍然明白,都这副模样现了眼,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坦率地说,”他开口道,舌头还很不听使唤,“昨天我有点……”
“您什么也别说!”来访者说着,连同椅子挪到了一旁。
斯乔帕瞪大了眼睛,他看见小桌上已经摆好了托盘,里面盛着切片白面包、一小盘咸黑鱼子酱、一碟醋渍白蘑菇,还有一小锅别的什么。伏特加酒装在珠宝商遗孀的长颈玻璃瓶里。斯乔帕大为惊讶的是,长颈瓶上还蒙着水汽,可见酒是在涮缸里冰镇的。总之,这一餐准备得既地道又老到。
陌生人没有让斯乔帕惊讶下去又弄出什么毛病来,麻利地给他斟了半高脚杯酒。
“您也来点?”斯乔帕吱吱地说。
“好吧!”
斯乔帕用颤抖的手把杯子端到唇边。陌生人一口干了杯。斯乔帕嚼着鱼子,费劲地问道:
“您怎么……不吃菜?”
“谢谢,我从来不吃下酒菜,”陌生人答道,给双方斟上第二杯酒。他们揭开了小锅,里面是茄汁小灌肠。
眼前的绿障消散了,舌头不再发硬了,主要是斯乔帕恢复了一些记忆。昨天的事情发生在斯霍德尼亚[2],在小喜剧作家胡斯托夫的别墅里。是胡斯托夫叫了出租车和他一起到那儿去的。他甚至想起来了,他们是在京都饭店门口叫的出租车,当时还有个像演员又不像演员的家伙……提着留声机箱子。对,对,就是在别墅!记得狗见到那留声机还汪汪叫呢。只是,斯乔帕想亲吻的那个女人还没有弄清楚……鬼知道她是什么人……好像在电台工作,也可能不在电台。
昨日之事算是有了眉目。现在斯乔帕最感兴趣的是今日之事,特别是,卧室里怎么会出现陌生人,而且他还带来一桌下酒菜。这件事真不妨弄个明白!
“现在怎么样,但愿您想起了我姓什么?”
斯乔帕不好意思地笑笑,两手一摊。
“真是的!我就觉得,当时您准是喝过伏特加又喝了波尔图葡萄酒!您瞧瞧,怎么能这样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