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布拉格(第6/7页)

“别这么说嘛。”

“不过,不是吗,很讽刺,对吧。几十个、几百个人为了自己而聚集起来的时刻,一生中也就只有结婚典礼和葬礼的时候了。可是,人生中这么大的活动,其实也不过是流水作业在操作而已。”

弥生一边抚摸着管风琴的键盘,一边说。

“唉,就那么回事儿而已。”藤代发出同样的感叹,与此同时想起了去年冬天出席表哥葬礼的事情。

表哥年纪轻轻就患上了大肠癌,四十二岁就去世了。在火葬场,他的妻子,还有上中学的女儿和上小学的儿子,依偎在棺材旁哭个不停。

藤代跟表哥小时候还有交流,但大学毕业后就疏远了,不知不觉间表哥就变成了远方的亲戚。在告别会上,听祖母说,他在连锁餐厅当销售,从早到晚一直忙得团团转,即便是过劳死也并不奇怪。

从东京坐一个半小时左右的电车,来到横须贺郊外的综合葬礼会馆。眼前是一大片蔬菜田地。葬礼公司的工作人员正有条不紊地把棺材从告别仪式的现场运往火葬场,并组织家属们一道前往。藤代想,表哥都已经死了,可是还要被这样紧绷绷的时间安排给催着,急急忙忙地烧成灰。比起悲伤,他的心中被一种更虚无缥缈的感觉所缠绕。

棺材被抬上铁制的轨道,火化遗体的时间到了。嫂子和孩子们开始像呕吐一般放声大哭。他们已经哭了个通宵,以为他们恐怕再也流不出眼泪来了,可眼泪还是接连不断地往外涌,根本没有停歇的征兆。之前一直默不吭声的亲友们也开始哭起来,痛苦的气息开始弥漫在整个火葬场中。这时候,一个有些年长的男人站了出来。他是亲属中年纪最小的叔父。这位一直单身且好多年没有消息的叔父,昨天守夜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亲戚们都感到非常吃惊,不知道他是在哪里听说了葬礼的事情。守夜后,他继续喝酒,不断地找亲戚们聊天,还不停地放声大笑。

可能是因为昨晚喝多了吧,在蒙眬的状态下,叔父好像穿着酒店的浴衣外面披了一件丧服外套就跑了出来。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就急急忙忙地开始烧香,烟灰掉到脚上,不禁叫起来:“好烫,好烫!”原来他穿着拖鞋就出来了。“啊,对不住,我迟到了。”大阪出生的叔父,一边点头道歉,一边烧香。这时候,刚才一直哭个不停的嫂子和孩子们笑了出来。太好了,爸爸,叔叔来看你了。虽然穿着睡衣,但是还是赶上了,太好了。等他们擦干眼泪,棺材就被推进了发着轰隆隆声响的火焰中。

有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吗?在等遗体火化期间,亲戚们在等候室里边喝啤酒边意味深长地感叹道。不过,太好了,多亏了他,我们可以在欢乐的气氛中送走表哥。啊,连那样的家伙也有能派上用场的时候啊。他们一边聊着自己的各种特别的经历,一边喝着酒。

藤代则一边迎合大家,一边呆呆地看着入口处的看板。石井、山上、长谷川、竹内,四个人的遗体安排在接下来的计划里。藤代想,在今天这个破旧的殡仪馆里,接下来还有四场悲剧即将拉开序幕。这些肯定都能够作为他们的特殊经历而变为谈资吧。

“婚礼这种东西,也不过是短暂的调节剂吧。仪式结束后,生活很快就会到来。”

藤代回过神来,弥生的手已经放在了礼拜堂的门上。

“这不是开启今后生活所需要的仪式吗?在大家的面前发誓相爱,责任感也会萌生。”

“确实啊。不过,即便说是爱,但很快不就会变成情吗?”

弥生紧盯着藤代说道。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成为家人。”

藤代笑着回答,尽量不带任何其他的含义。

“我不想像这样区分开。”

“我也是啊。”

“你真的是这么想吗?”

“嗯,我们都要努力。”

弥生点点头,用两手一起按下了房门。两边的门一下子开了,灿烂的阳光射进藤代的眼睛里。太过耀眼,藤代不禁眯起了眼。

“那天,纯好像很幸福的样子,穿着婚纱走在地毯上的时候,那孩子都哭了。”

“真想象不出来。”

“是吗?纯就是那样的孩子呀。”

藤代总算是适应了耀眼的光亮。弥生站在阳光之中。可以听见外面街道上车水马龙的声音。

“说起来,之前她找你商量事情,现在商量得怎么样了?”

一边看着策划师从远处小跑过来迎接从礼拜堂出来的他们俩,弥生一边问。

“什么怎么样了?”

藤代跟弥生朝同一个方向看去。

“上次你跟纯两个人见面的事情,我想起来还没有好好问你呢。”

“啊,不,我上次只是去听她说了说,处理要等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