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寂寞心灵(第2/4页)

要是母亲能够温柔地叫他去,让他去玩就好了。只是母亲现在当然又和阿尔伯特一起出去了。比埃雷觉得今天真不幸,充满了绝望感。

他口里咬着菩提树枯萎的花梗,双手插在口袋里,心烦意乱、无情无绪地沿着沙石小径闲逛。清晨的庭园,一切都是那么清新。花梗苦涩,他吐了出来。他气闷地站住了。今天他不想当王子,也不想当盗贼,更不想当马车夫或什么建筑师了。

他皱起眉头,东瞧瞧,西看看,把鞋尖钻进沙里,用脚把一个黏腻腻的灰蜗牛踢到远远的湿草堆里,连小鸟、蝴蝶都不跟他说一句话。没有任何东西朝他笑,也没有任何东西愉快地邀请他,每样东西都沉默着。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平凡,那么的绝望,那么的贫乏。他从附近的草丛里摘了一颗粉红色的小醋栗放进嘴里,感到又冷又酸。他很想躺下去睡,一直睡到一切看来又是崭新的、美丽的与有趣的时候为止。他觉得到处闲逛,钻牛角尖,等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太没有意思了。要是发生战争了,有大批的军队骑着马来到街上,或者哪里失火了,要不然淹大水了,那该有多好。啊,这些事情都只有在书本里才会有,实际上是绝对看不到的。大概那些事情都是根本不会发生的。

男孩一边叹气一边又闲逛了起来。漂亮而温柔的脸上没有一丝光彩,而是充满了悲伤。当他听到高大的树篱那边传来阿尔伯特和母亲的声音时,他嫉妒、反感得泪水盈眶了。他蹑手蹑脚地往后走,不让人家听到,也不让人家叫他。现在不管是谁,他都不愿回答。他不想让谁来叫他说话,或是让谁来叫他要听话些,也不想让谁来提醒他什么。他现在很不幸,非常凄惨的不幸。反正谁也不理他,所以他宁可一个人来感受这孤独、寂寞、凄凉的滋味。

他也想到了上帝,有时他也非常感激上帝。只要想起了上帝,就可以得到片刻的安慰以及从远处射来的温暖微光。但这也马上就消沉了。大概上帝也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不过他现在非常需要一个可靠的人,一个可以给他安慰的人。

于是,父亲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暗暗认为,父亲也许会理解他的心情。因为父亲总是那样的沉默、紧张和悲伤——毫无疑问的,父亲一定和平常一样,在对面那个安静的大画室里画着画。本来在这个时候去打扰是很不好的。不过,前几天父亲才说过只要比埃雷想去,什么时候都可以去。大概父亲还没有忘记吧!大人总是把刚说过的话立刻就忘记的。但是,可以试试看的。当别的安慰完全没有了时,是多么需要父亲的安慰啊!

开始时,他走得很慢,然后随着燃烧起来的希望,他兴冲冲地踩着布满树影的小径,向画室走去。到了画室,他站住了,手按在门把手上,侧耳倾听。爸爸确实在里面,可以听到吸鼻子和咳嗽的声音,也可以听到爸爸左手握着的画笔的木柄轻轻敲着的响声。

比埃雷小心地把门把手往下转,不声不响地打开了门,把头伸了进去。松节油与油彩的强烈气味使他皱起了眉头,可是父亲那结实强壮的身影唤起了他的希望。比埃雷走了进去,反手关上了门。

听到门把手咔哒一响关上了的声音,画家那宽阔的肩膀不禁颤缩了一下,比埃雷小心翼翼地看着父亲。父亲的脸往后转了过来。锐利的眼神仿佛受了伤一般,询问似的看着这边。嘴巴张开着,看起来好像很不愉快。

比埃雷动也不动地看着父亲的眼睛。父亲的眼神立刻就变得很温柔了,愤怒的脸也恢复了正常。

“比埃雷,是你!我有一整天没有看到你了,是妈妈叫你来的吗?”

男孩摇摇头,接受父亲的吻。

“你不在我这里逛一下吗?”父亲温和地问道,同时转身又对着画,用小而尖的画笔仔细地触在画面上。比埃雷凝神注视着,看到画家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生气般地怒张着,注视着画布,他那强劲有力的手神经质地握着画笔,前额挤出一叠皱纹,牙齿咬着下唇。比埃雷闻到了画室里的强烈气味。他向来不喜欢这股气味,今天更是格外不能忍受。

比埃雷的视线模糊了,瘫痪般地站在门旁。无论是这股气味,或是那双眼睛,那张凝神绷紧的脸,这一切他都知道。既然知道,却又期待今天和以往不同,那真是太愚蠢可笑了。父亲在工作,在搅动那气味浓烈的颜料,除了那无聊至极的画以外,世界上没有任何事会进入他的脑海里。来到这里简直太愚蠢可笑了。

失望使得男孩的脸顿时萎靡了下来。实际上他早就知道了!今天他没有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母亲那里没有,这里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