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4页)

“那齐士!”有一次院长在听告解之后对青年说,“我要很不客气地批评你。我总觉得你是骄傲的。也许我不该批评你,你是个很年轻的人,虽有人崇拜你,但你却是孤独的,没有朋友。如果我有理由的话,我会时常责备你,但我没有理由;像你这样年轻的人,有时难免会有些无礼的举动,这是常情,可使我借此责备你,可是你一点也没有。那齐士,为了这个原因,我反而对你有点担心。”

这青年翻起黑黑的瞳孔,望着老师说:“神父,我希望你不要担心。如果你觉得我太骄傲,请你处罚我好了,把我送到苦修士的单人房间里,或者罚我做苦工都可以。”

“两者对你而言都嫌太早,”院长说,“何况你对语言与思考有着高度的才能,要是我罚你做苦工,那恐怕会浪费了神的恩惠。你将来也许会成为一个教师与学者的,你自己难道不希望这样吗?”

“神父,请原谅,我对自己的期望并不这样清楚,我是非常喜爱学问的,这点决不会错,但我并不以为学问就是我独一无二的献身之处,愿望并不能永远决定人的命运与使命,能决定人的,该是一种命定的东西吧!”

院长听完先是一脸严肃不悦,然后又在他的老脸上泛起微笑,说:“我知道有许多人,尤其是青年人,总认为神意与我们自己的愿望都有点混淆不清。不过你不妨告诉我一句话,相信你早已知道你自己的天职了,那么,你认为你的天职是什么呢?”

那齐士紧闭双眼,默不作声,眼睛遮没在又长又黑的睫毛下了。

“那齐士,你说呀!”院长等了好久,催促他,那齐士才低着眼,开始低声说道:“神父,我相信我是知道的,尤其相信我是命定要过修道院生活的。我相信我会变成修士,做一个神父,副院长,也许是院长,但是我不相信这是我的愿望。我的愿望是不担任任何职务;不过当时刻到临时也许已由不得我了。”

二人沉默了好久。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院长犹豫地问,“你说出这种想法,除了学识丰富之外,还有些什么其他的含义呢?”

“我有感于人的命运与事实,不只是为我自己,同时也是为了别人,就是这种含义,”那齐士慢慢说道,“那种敏感的天性强迫着我去为他人服务,并支使他人。如果我生来不是过修道院生活的话,那我准会成为一个法官或政治家。”

院长点点头说:“这是有可能的,你有能力识破别人以及他们的命运,你愿试试看吗?”

“我已试过了。”

“你准备给我举个实例吗?”

“我已准备了。”

“好,我本来不愿强迫我的弟兄们说出他们所不愿说的话,但你也许愿意说出来给你的院长听听吧。”

那齐士凝神望着院长的眼睛。

“神父,这是你的命令吗?”

“是的。”

“神父,我很难说出口。”

“那齐士,我也不好强迫你说出口。可是既然说出口了,你就说说看吧!”

那齐士低下头,讷讷地说道:“可敬的神父,我对你的了解并不多。我只知道你是神的侍仆,主持一个大修道院,与其说是牧羊,毋宁说是敲响苦修室的钟声,听农民们的忏悔。我知道你对圣母有着特殊的爱。你往往因此祈祷,在这个修道院里培植希腊与其他的各种学问,祈求皈依圣母,督视所有的人与他们的灵魂有没有混乱与危险,你有时祈求对副院长格力高能保持宽容的态度,有时为自己祈求善终,我相信你的祈求都会蒙神垂听,你一定会善终的。”

院长的小会客室里静默了片刻,最后院长开口了。

“你是一个梦想家,充满了各种幻想,”白发的老师欣然说道,“但幻想即使是出于虔诚与善意,也免不了会自欺欺人;正如我也免不了它一样。你这个梦想家,你看得出我内心里所想的这件事吗?”

“神父,我知道你对这件事是很恳切地思索的。你在想:这个青年弟子有点危险,他富有幻想,也许沉思默想得太多了。我也许会处罚他,处罚对他是无损的。不过我处罚他,也等于处罚我自己一样了——这就是你刚才所想的。”

院长站了起来,向见习修士微笑地示意,要他退出去。

“好,”他说,“小伙子,你的幻想不要太认真了,神要求我们的比幻想还多。你回答年老者以他将会死于善终的话来讨好他,这是可以的,年老者对于这种回答也会欢迎的,那么,你明天早晨弥撒之后,就用一个玫瑰花圈祈祷,谦虚并诚心地为他祈祷吧!不要只是口头上的虚应。我自己也会这样做的。好,你去吧,那齐士,话就谈到这里。”

另外有一次,院长调解一位年纪最轻的神父罗伦志与那齐士之间有关教育计划意见不能一致的冲突。那齐士尽力要变更课程,而且也用某种有力的根据证明自己的说法是正确的;但罗伦志却因嫉妒之故,不肯接受,接连几天的谈判都没有结果。直到那齐士顽强地再度提出这问题时,罗伦志神父才带点伤感情的腔调说:“那齐士,现在我们需要结束这争端了。你当然是知道的,决定的权利在我,而不在你,你不是我的同事,而是我的助手,你应当听我的。不过由于你觉得这问题很重要,站在职权的立场上,而不是你所说的知识与天分的立场上,我不愿自己决定它,所以我们请院长来决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