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3/5页)

戈特孟的希望莫过于此了,他在庭院的大门旁找了一个适于作为工场之用的空地方。又向木匠订制了一张画图桌和别的用具,都是他自己精心设计的。他又开列了需要的物品单,叫修道院的马夫到邻近城市去运来,并监督木匠在林中选伐木料,然后运到他工场后面的草地上,亲自搭建屋顶。他也找铁匠做了许多事情,铁匠的儿子是个年轻的梦想家,戈特孟深为他所着迷。他半天都与他在打铁房的炉边、冷却槽与砂轮旁,铸造雕刻刀、凿子、钻子与削刀。铁匠的儿子艾利西年纪约莫二十岁,很快就成了戈特孟的朋友,他到处都热心地帮他,而且满怀好奇与关心。戈特孟答应教他弹奏琵琶,也答应教他雕刻。有时在修道院与那齐士那里,觉得自己很无用与讨人厌的戈特孟,现在在艾利西面前又恢复了元气,艾利西羞怯地爱着他,而且非常尊敬他。他常常要求戈特孟讲倪克劳师父与主教城的故事给他听;戈特孟也乐得如此。但他突然觉得很惊奇,他如同在报告自己过去的旅行与行为似的,他现在已开始了自己真正的人生。

那些以前不认识他的人,看不出戈特孟近来的巨大变化,这种变化是远超过他的年龄的。困苦的流浪与不安定的生活,早已消耗了他;他在瘟疫时期所受的恐惧,最近在伯爵那边被捕,以及在城堡地窖里恐怖的一夜,无不深深地损害了他的健康,留下了处处残痕:胡子斑白,脸上平添几许皱纹,夜睡不宁,心力交瘁,欲望与好奇心已衰弱,还有一股厌倦的灰色感情。当他开始与艾利西谈话或和铁匠、木匠工作时,一副容光焕发的样子,不禁使得大家都佩服和喜欢他。但当他坐了半小时或一小时之后,就会变得冷淡与倦怠,现出梦样的微笑。

他在这里的第一件工作是要报答修道院的厚爱,这绝非偶然。他想把这修道院的古代作品建筑与生活融合起来。他发现在神父的食堂里有一个高的壁龛,当进食时常有一个年轻的修士朗诵使徒行传。这个壁龛里没有装饰品。戈特孟乃决心在此讲道台与其阶梯上饰以木雕及两三个浮雕像。戈特孟把这个计划报告院长,院长很赞许他。

于是工作开始——这时下了雪,圣诞节已经过去了——戈特孟的生活显出了新的姿态。他像从修道院失踪似的,再没有人看见他了。他也不再等待成群下课的学生,不再溜到林中去,也不再徘徊在十字形的回廊中。现在他在磨坊主人那里进餐——这已不再是他以前当学生时曾去看过许多次的磨坊主人了。他除了助手艾利西之外,不让别人进去,就是艾利西也不知有多少天没有听见他开口了。

在制作讲道台这最初的作品时,他经过了长期的思虑。这一作品预定由两部分构成,一部分是俗世,另一部分是神祇之言。台阶部分,用坚固的槲木,周围部分则是用来表现自然与主教们朴素生活的图像。上面的部分打算刻4个福音传道师的像,其中一个是已故的院长达业尔,其次是已故的后任院长马丁,至于圣鲁卡的像,他打算使他的倪克劳师父成为永久的塑像。

他遭遇了比想象中更多的困难,这使他忧虑,但尽管忧虑,也还是甜美的,这种一味为作品而倾心、绝望的情形,正像为了一个无情的女子一样。他为作品而苦斗,好像钓鱼的人与一尾大梭子鱼奋斗似的,每次的反抗都使他得到教训,也使他有更纤细的感觉。他把什么都忘了,不仅是修道院,连那齐士也几乎不记得了。那齐士曾来过几次,但是只见画稿却不见其人。

有一天戈特孟请求那齐士听他告解,这倒使那齐士吃了一惊。“我直到现在都无所成就,”戈特孟承认,“我觉得在你面前是多么微小与可耻,此刻我比较好些,我已有事可做,但还是一个没有价值的人。如今我体验到,我必须适应这里的秩序。”

戈特孟在此刻所感觉到的,是他不愿再久等了,最初几个星期沉思默想的生活,使他渴望重见一切情形与青春,也应艾利西的要求,谈起自己在某种秩序与明确方面的生活回顾。他不能再等了。

那齐士对他的忏悔,倒并不抱什么严肃的态度,面不改色地听他忏悔了约莫两个小时,倾听朋友们的恋爱冒险、痛苦与罪恶的事情。戈特孟部分的忏悔,对神的正义与善意,已失去了信仰。那齐士对于这些,不免大吃一惊,那正是对方已濒于毁灭的地步了。但后来那齐士又不得不面露微笑,这是受了他朋友焦急的样子与天真无邪的忏悔所致,因为戈特孟已在为自己的怀疑而堕入思想的深渊里而后悔。如果与那齐士相比,戈特孟差在没有信心的思想。

戈特孟的告解,确实是令人失望的。但那齐士劝告戈特孟,真正的罪并不深重,只是因他懈怠了祈祷、忏悔与领圣礼之故,是以他权衡这项告解,要戈特孟接受一连4星期的领圣礼,每天早晨去望弥撒,每晚念3遍天主经与唱一遍圣母赞美诗,作为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