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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总是很平和,像一条忠实的狗,哪怕是给它最小一块骨头,它都感恩戴德。她很有耐心、不生气、很随意。我拒不谈及艾莉森,也可能是娇娇不再相信有这样一个人。她以包容一切的大度接受了我“有点精神失常”的事实。
十月的一天晚上,我知道自己睡不着,便提出带她出去玩,她想去哪里都可以,只要在一夜车程之内就行。她考虑了一下,说天晓得为什么,就去巨石阵吧。于是我们便驱车前往巨石阵,在影子依稀的巨石周围散步。已是凌晨三时,寒风吹拂,头顶上行云如流水,沐浴在月光中,不时传来红嘴鸥的叫声。后来我们坐在车里吃巧克力。我只看得见她的脸,黑色斑点似的眼睛,清纯的小狗似的笑。
“你为什么笑嘻嘻的,娇娇?”
“因为我快乐。”
“你不累吗?”
“不累。”
我侧过身子,吻了她的鬓发,这是我头一次吻她。我立刻把车子发动起来。过了一会儿,她睡着了,慢慢地歪靠在我的肩上。她睡着的时候显得很年轻,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她那几乎从来不洗的头发有时飘拂到我的脸上来。我对她的感觉和肯普给我的感觉几乎完全一样:充满感情,但没有一点性欲。
不久后的一个晚上,我们一起去看电影。肯普一直以为我疯了,竟和这样一个丑陋不堪的无业游民睡到了一起,我也不想向她解释真实情况。但她也为我有了一点正常的迹象而感到高兴,便和我们一起去。看完电影,我们又都回到她的“画室”里,坐下来痛饮可可茶和一瓶没有喝完的朗姆酒。大约一点钟,肯普把我们赶了出来,因为她要睡觉了,其实我也想睡了。我和娇娇一起出来,站在正门旁边。这是入秋以来第一个真正寒冷的夜晚,而且还下着大雨。我们站在门边往外看。
“我就在楼上你的椅子上睡吧,尼克。”
“不,别这样。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开车来。”我总是把车停在前面的一条小街上。我上了车,发动起来,向前开,但没走出多远,前轮像煎饼一样扁了。我冒雨下车察看轮胎,诅咒着,到后箱去找气泵,找不到。已经有一个星期或更长时间没用它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偷走的。我啪的一声猛地把箱盖盖上,跑回门口。
“轮胎他妈的漏气了。”
“太好了。”
“谢谢你。”
“别像个乡巴佬似的。我可以在你的旧扶手椅上睡。”
我想把肯普叫醒,但又想到她醒来一定会破口大骂,于是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我们爬上楼梯,走过静静的缝纫室,来到我的那个套间。
“这样吧,你到床上去睡。我就睡在这儿。”
她用手背抹了抹鼻子,点点头。上过厕所之后,她走进卧室,躺在床上,把连帽粗呢旧风雪大衣拉过来盖上。我心里对她非常恼火。我累了,把两张椅子拼在一起,躺了下来。五分钟后,她出现在两个房间之间的门口。
“尼克?”
“嗯。”
“来吧。”
“去哪里?”
“你知道。”
“不。”
她默默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她有仔细考虑开场白的习惯。
“我要你来。”令我震惊的是,以前我从未听到她用第一人称说过“要”做什么。
“娇娇,我们是好朋友。我们不能一起上床。”
“只是在一起睡觉。”
“不。”
“就一次。”
“不。”
她胖乎乎的身子站在门口,穿着蓝色套衫和牛仔裤,心里一定在暗暗地责备我。外面的灯光扭曲了她身边的影子,把她的脸游离出来,看上去像蒙克的一幅版画。脸上的表情或嫉妒,或羡慕,或清纯。
“我很冷。”
“把毛毯盖上。”
她又坚持了一分钟。后来我听到她又爬回床上去了。过了五分钟,我觉得自己的脖子发硬。
“我在床上。尼克,你可以睡在我上面。”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听得见吗?”
“听得见。”
静默。
“我以为你睡着了。”
大雨倾盆而下,流入街道的排水沟。房间里弥漫着伦敦的湿润夜空气。孤寂。冬天。
“我可以进来把煤气取暖器点上吗?”
“天啊。”
“我不会吵你的。”
“谢谢。”
她走进我的房间,我听见她划了一根火柴。煤气啪的一声打开,开始发出嘶嘶声。粉红色的光焰充满了整个房间。她很安静,但是过了一会儿,我做了点让步,坐了起来。
“别看。我身上没穿衣服。”
我看了。她站在火炉旁,正在穿一件超大号的男式背心。在煤气灯光的辉映下,我看见她几乎称得上漂亮,至少明显可以看得出是个女人,这使我有点不快的震惊。我转过身,伸手去取一支香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