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的城堡 第三章(第10/14页)

没有成功,这个方法也没有成效。埃克托尔·奥赫在四月的一天早上坐上船,用了八天时间从马赛到亚历山大城:他的心魔,出乎意料地留在了巴黎。在埃及的几个星期里,他把时间花费在一种安静、临时、但又难以察觉的心灵创伤的医治上面。埃克托尔·奥赫画下了他所见到的古迹、城市和沙漠,他这样消磨时间。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古代的抄写者,身负重任,要把刚从遗忘深谷中挖掘出来的经典传播出去。每一块石头都是一句话。他慢慢地打开那些千年以前写在石头上的书页,他抄写这些书页。在这种无声无息的练习中,他渐渐淡忘了脑子里的那些幽灵,就像落在不讨人喜欢的小摆设上面的灰尘。在这个陌生、酷热的国家里,他能够心平气和地呼吸。当他回到巴黎的时候,他的箱子里装满了图画,那种熟练的技法吸引了上百个资产阶级人士,对于他们来说,埃及成了想像中的一种假设。他回到自己的书房依然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不是一个幸福的男人,依旧没有康复。然而他已经成为一个意识清楚的人。他那蜘蛛网一样的灵魂又可以张开了,为那些古怪的苍蝇设好陷阱,那些苍蝇就像是他的灵感。

这使他不再对伦敦艺术协会的竞标无动于衷。那个竞标由阿尔博特王子主持,他决定征集一个方案,建成一座宏伟的宫殿,并准备在那里举行下一次值得纪念的工业产品和技术博览会。这座官殿要建在海德公园,它应该符合以下几个基本要求:至少有六万五千平方米的室内面积,只能是一层,结构要求十分简单,可以在十分短的时间内完成,费用不能超过一个限定的数目,还要保留盘踞在公园中间的几株粗大的百年老榆树。这场竞标在一八四九年三月十三日公布。交稿的截止日期定在四月八日。

只有二十七天的时间,埃克托尔·奥赫用了十八天的时间来胡思乱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是一场漫长而慎重的追求。后来,有一天,像任何一天一样,他从桌子上不经意拿过一张用过的吸水纸,然后在上面写字,用黑墨水写下了两样东西:一个正面的草图和一个名字——水晶宫。他放下笔,觉得好像有只愚蠢的苍蝇撞入到一张等待多时的蜘蛛网之中。

在余下的所有时间里,他日以继夜地工作。他从来没有想像过一个如此巨大、如此令人不安的东西。疲惫撕咬着他的头脑,一种潜意识、狂热的激情穿透在绘图和计算中。周围,生活平息了声息。他刚刚察觉到的那些声息。他一个人孤单地躺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陪伴他的只有想像和疲惫。

四月八日早上,他在截止日期的最后一天交稿。从欧洲各地,交给评审委员会的方案有二百三十三个。审议所有这些方案用了一个多月时间。最后,他们宣布有两个获奖者。第一位是理查德·杜内,都柏林的一个设计师。第二位是埃克托尔·奥赫。另外,艺术协会保留了“从所有著名参加者提出的最可行设计中,推荐一个设计”的权利。

奥赫没有期待自己会赢。他参加竞赛,与其说是为了满足其获胜的野心,不如说是为了给评审团带来不安。在众多的人中他被评选出来,一时间,他觉得自己交上去了一个平常的东西。他的意识在同莫妮卡·布莱小姐(后来的莫妮卡·奥赫太太)一起生活的八年中变得成熟,在实质上,他的生活是松散的,对事件的预测是一种虚幻的安慰。他明白水晶宫不会像其他设计一样,结果没有任何保证:他看见它在那里,在幻想和现实之间,只差一步,忽然地,变成了真的。

另一个获胜者——理查德·杜内的竞争并不令他担心。在这个勤奋的都柏林设计师的设计中,有很多荒谬的地方。在艺术协会,依照字母表的顺序,把这些荒谬之处说明一遍,花了奥赫一整夜的时间。他担心的是事件无法控制的可能性,官方难以预测的非理性做法,王宫无形的权力。就这样,他的设计在首都的一个知名杂志上发表的前一天,他们举行了一个互相持不同意见的公众辩论会。宫殿的闹剧使人们分成三个帮派,可以准确地概括成三个论断:“世界第八奇迹”、“造价过于昂贵”以及“一定建不起来”。在他的私人书房里,埃克托尔·奥赫略略认为所有这些论断基本上都有道理。

他明白还需要补充一个主意:一个使水晶宫可信可行的理论,以及一个真实的、让人觉得心安理得的形式。他寻找解决的方案,那个念头就进入了他的头脑,就像经常发生的事情,出人意外地撞个满怀,重新上路——这是一切中最神秘的——答案就在他的记忆里。就像一阵微风,在忘却的封闭中泄露出来的一丝风,只有五个词汇:《瑞玻璃厂安德森专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