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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发生了什么事呢?摩西·沃普萧遭遇了什么呢?在两兄弟中,他更为英俊,更为聪明,更加自然,而科弗利只是一个长着颀长脖子的人,有令人讨厌的捏指关节的习惯,何况还常常陷于忧郁和任性的发作之中。然而,刚过三十岁,摩西就显得老态了,仿佛具有朴实、鲁莽本性的他经历了比科弗利更为严峻的人生危机。
一个星期六的上午,摩西突然作为不速之客来到塔利弗基地。他发现他的弟弟在擦洗窗户。揭示兄弟深厚情谊的传说似乎就在该隐 [38] 和亚伯的厮杀中结束了,也许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科弗利和摩西相互打招呼所表现出来的完全的快乐在不知不觉之间带有了蓄意的暴力。摩西藐视地瞧了一眼他弟弟洗窗户的抹布。科弗利则注意到摩西的脸涨得通红,而且有点儿肿。摩西拿着一根手杖,把柄是银质的。他一走进房子,便拧开手杖把柄,给自己倒了马提尼酒喝。“这能装一品脱的酒,”他平静地说,“难道爸爸不是喜欢这个吗?”在一天之中,他如此早地喝起他的松子酒,仿佛关于他父亲和许多其他坚定分子的记忆可以免除对他,一个沃普萧家的人,在节俭和自律方面的指责。“我在去旧金山的路上,”他解释道,“我想我应该顺道来拜访一下。飞机五点钟起飞。梅利莎和孩子都挺好的,好极了。”
他如此大声、如此有力地说这个,在像科弗利—像梅利莎—那样的人看来,他已经机敏地信仰起发生的事压根没有发生,正在发生的事压根没有在发生,可能发生的事压根不可能发生。他们首先关心的是神秘的霍诺拉。科弗利给圣博托尔夫斯打了电话,没有人接电话。他写给霍诺拉的信给退回来了。摩西感觉她在信中谈到冬青树也许在暗示她病了,然而,这怎么可能与她犯了法相协调呢?科弗利完全可以带他的哥哥去参观计算机中心,或者让他用望远镜看一看导弹发射塔架,但他开车带摩西去了那颓败的农场。他们在林中一起漫步。在那个地域,这是一个晴朗的冬日,而科弗利给这明丽的天空带来一层浓重的阴霾。果园仍然有一些没有摘撷的、业已变形了的果实,瀑布的轰鸣和芬芳对于他来说犹如大海一般,是遥远的古代世界的东西。天堂,他想,闻起来准像瀑布。几片落叶随风飘扬,使科弗利想起那造成四季的巨大力量。望着腐叶被风吹落,然后又一路飘零,他感觉自己在内心深处升腾起了一股期望和怨恨的情绪。摩西似乎主要关心自己的焦渴。当他们走了一阵之后,他提议他们去找一家卖酒的店铺。当他们走回汽车时,发射塔架那儿似乎发射失败了。从那方向传来一阵轰然巨响,空中响着警报声。在蔚蓝的天空中,他们看不见飞机,但飞机的轰隆声可以听到,那就像一个老人拿一只海螺放在一个孩子的耳边所听到的那种最为无辜的轰隆声。
他们走回车子,驱车到郊区一家卖酒的店铺去,但店铺打烊了。在玻璃橱窗里挂着这样一个牌子:“本店停业,店员回家与家人团聚了”。现在,暴发性的、违背常理的恐慌有时候会横扫塔利弗基地。一小部分男人和女人会失望之极,躲进他们的掩蔽体祷告,喝得酩酊大醉,但这对科弗利而言,已经不比他孩提时的基督降临论者更加重要了。这些认为基督将再次降临人间的人时不时地披着被单,爬上帕森山,等待死者复活,等待世界的生命重新降临。彻底毁灭的灾难似乎是普世想象的一部分。他们又驱车前往购物中心,找到一家正在营业的酒铺。摩西说他需要现金,店主在科弗利背书的保证下给兑现了一张一百美元的支票。当他们回到家里,摩西给他的手杖灌满了酒,又开始一本正经地喝了起来。四点钟,科弗利开车送他的哥哥到商用机场,在大门口和他告别。告别对于他们两人来说似乎是一种爱与对立的激烈混合。
三天之后,酒铺打来电话,说摩西的支票是空头。科弗利顺道到酒铺,用自己的支票垫付了。星期四,机场附近的一家摩托旅社打来电话。“我是在电话本里找到你的名字的,”陌生人说,“这名字真怪,我想你也许和这人有关。在这儿,有一名男子叫摩西·沃普萧。他自从星期六就一直在这儿了,从喝干的酒瓶计算,他一天大约喝两夸脱 [39] 酒。他倒没有做任何讨人厌的事,除非他是将这些酒倒进了阴沟里,否则他准会遇到麻烦的。我想你也许是他的家人。”科弗利说他马上就到,便驱车前往摩托旅社,但是当他到达那儿时,摩西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