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好运(第2/8页)

鲁法斯看上去也老了。看起来比她还老,却比她小十四岁。就她的年纪来说,她显得相当年轻。倒不是说三十四岁不算什么,不管怎么说她结婚了。想到这儿她不由笑了,因为她比姐妹们都嫁得好——她们都嫁给了当地人。“透不过气。”她咕哝着,再次停了下来,决定坐一会儿。

每层楼有二十八级台阶——二十八级。

她刚坐下就跳了起来,感觉身体底下有什么东西。她屏住呼吸把那玩意儿拽出来:是哈特利·吉尔菲特的手枪。危险的九英寸长的铁皮!哈特利是住在五楼的六岁小男孩。如果是她的小孩,把自己的烂摊子扔在公共楼梯上,她一定会狠狠地教训几次。她稍不留神就会从楼梯上摔下去,毁了自己!但是哈特利愚蠢的母亲根本不会拿他怎么样,跟她讲也没用。她只会对着哈特利嚷嚷几句,告诉别人哈特利有多聪明。“好运小先生。”她这么称呼哈特利。“他可怜的爸爸只留下了他。”他父亲在病床上说,“我一无所有,就只有他了。”她说,“罗德曼,你留给我的是好运啊!”于是她叫哈特利好运小先生。“我要把他的好运屁股打烂。”露比咕哝着。

台阶像把锯子似的上上下下,她待在中间。她不想吐。不想再吐了。现在不要。不要。她牢牢坐在台阶上,闭着眼睛,直到晕眩暂停了一会儿,恶心的感觉也平息了。不,我不要去看医生,她说。不要。不要。她不要去。他们得把她打晕了送去医院,她才会去。这些年来她一直自己医治自己——没有生过重病,没有掉过牙齿,没有生过孩子,都靠她自己。要不是因为她小心翼翼,现在大概已经有五个孩子了。

她思忖过不止一次,透不过气来会不会是心脏问题。有一阵子,上楼梯的时候还伴随着胸口痛。她希望是——心脏病。他们总不能挪走你的心脏。他们得敲她脑袋把她敲晕,才能送她去医院,必须这样——要是他们没这么做,她死了怎么办?

她不会死的。

要是死了呢?

她停止了血腥的想象。她只有三十四岁。没有患上绝症。她胖胖的,气色不错。她再次拿自己和三十四岁的母亲比较,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笑了。想到母亲也好,父亲也好,都没什么可观之处,她已经做得够好了。他们都干涸了,枯竭了,而皮特曼随他们一起枯竭,他们和皮特曼一起缩成枯萎的玩意儿,起着褶子。而她逃脱了!活蹦乱跳!她站起来,抓住扶手,对自己微笑。她温和,漂亮,胖乎乎的,也不是太胖,因为比尔·希尔喜欢她这样。她增了些分量,但是比尔没有注意到,只是最近有些不知所以的喜悦。她感觉到自我的完整,完整的自己在爬楼。现在她爬上一层,回头看了看,很满足。一旦比尔·希尔从这些台阶上摔下来,台阶或许就会移位。但是它们在此之前就会移位!祖利达太太知道。她大声笑着穿过走道。吉格先生的门发出咯吱的响声,吓了她一跳。天哪,她心想,是他。他是个住在二楼的怪人。

他看着露比走过走道。“早上好!”他探出半个身子。“早上好啊!”他看起来像一头羊。有着葡萄干似的眼睛和一串胡须,夹克是一种几近黑色的绿色,或几近绿色的黑色。

“早上好。”露比说,“你好吗?”

“很好。”他嚷嚷着,“天气这么好,我也好极了!”他七十八岁,脸上像是发了霉。他早晨学习,下午在人行道上走来走去,拦住孩子问他们问题。只要听到走道里有动静,他就开门张望。

“是啊,天气不错。”露比恹恹地说。

“你知道今天是哪位伟人的诞辰吗?”他问。

“呃——呃。”露比说。他总是问这样的问题。没有人知道的历史问题;他问完问题还要演讲一番。他曾经在高中教书。

“猜猜。”他催促她。

“亚伯拉罕·林肯。”露比嘀咕。

“哈!你没动脑子。”他说,“动动脑子。”

“乔治·华盛顿。”露比一边爬楼梯一边说。

“真害臊!”他叫起来,“你丈夫就是打那儿来的!佛罗里达!佛罗里达!佛罗里达的诞辰。”他嚷嚷,“过来。”他用长长的手指示意她,自己闪进了房间。

露比走下两级台阶说,“我要走了。”一边把脑袋探进门里。房间只有一个大衣柜那么大,墙上贴满了当地建筑的明信片;造成一种空间的错觉。一只透明的灯泡垂下来,下面是吉格先生和一张小桌子。

“看看这个。”他说。他俯在一本书上,手指略过文字:“‘一五一六年四月三日,复活节星期日,他到达了大陆的尖角。’你知道他是谁吗?”他问。

“知道。克里斯托弗·哥伦布。”露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