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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圭子坐在跷跷板的一头,荣利子在另一头腾地往上跷起的时候,还有使劲儿荡秋千荡至最高点、自己住的公寓跃入眼帘的时候,那些时候是最开心的时刻。不过,尽管和圭子一起玩得非常开心,但是最让荣利子感到精神宁定的,始终莫过于待在父母亲的身边了。

此刻,坐在公园的长凳上就能看到自己住的公寓,应该是因为公园前面原来那座细长的大楼被改建成了停车场。

“妈妈,我们就没想过从这幢公寓搬走吗?”

“想过好几次呢,可是你妈没有决定权啊,你爸综合考虑了工作还有按揭等各方面的情况,最后决定继续住这儿,当然听他的啦。”

苍白冷寂的天空一望无际。马上就要到年底了,冷风钻入人身体的角角落落,挑战着人的神经,却让人心情舒适。

很久没有这样和母亲一同出来散步了。每天仍旧坚持去上班,不过,虽然没出什么差错,但除了一些琐碎的事务性工作,其他工作不再安排给荣利子,这样一来,到了周末轻轻松松,安闲得很,于是她主动邀上母亲走出公寓。自上次发生争吵以来,母女俩都没怎么说过话。

在自然光下端详母亲,发现她脸上多了许多皱纹,原先的飒爽英姿已经荡然无存,双眼下垂,看着倒显得慈眉善目,嘴角向下耷拉着,好像有什么烦心事似的。荣利子看着,越发觉得自己和母亲长得非常像。

“其实我一开始心里就明白,我和你爸并不般配,但我还是战胜众多女同事把他抢到手,和他结了婚,这就好比踮起脚尖,拼了全力去摘一个大果子一样。”

啊,真织!果然和真织一模一样的手法。

母亲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继续说道:“生下你之后,觉得你和你爸爸特别像,所以,只要你想做的事情不论是什么全都设法满足你,让你成功就是妈妈的全部事业哪。现在,你变得有点儿叫我害怕,好像正在慢慢变成以前的我……”

“我现在这么胖了还能变成你吗?”

“嗯,你再胖也照样很美呀。”

母亲笑着将又软又冷的手放在荣利子的手上。她似乎完全明白荣利子心里想的所有事情。

“全都是妈妈的问题。我渐渐地成了你爸和你的奴隶,可是却什么都没有说——妈妈不是怪你们两个,而是妈妈希望看到理想的丈夫和女儿,所以有些应该说的话没有说出口。其实呀,我和你外公感情不大好,所以一直憧憬着自己的女儿能和父亲搞好关系,你不知道你爸爸有哪些缺点吧?是因为妈妈竭力不让你看到这些……你大概觉得天下的女人全都像妈妈一样是吧?”

母亲的语调异常平静,但是荣利子却清楚地感受到了母女二人之间的隔阂,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并且这隔阂不是以冷淡无情的形式出现,而是充满关切的。母亲牵着荣利子的手摇着。为什么自己会变成现在这样子?荣利子开始有点儿明白了。母亲是同自己最亲近的同性,可是自己却连母亲的心情也无法理解,自己没有闺密,问题不是出在父母的教育上,而是自己从来没有去想了解父母的心情。就以父亲来说吧,她看到的父亲只是像母亲说的那样:沉稳、深思熟虑。以前父亲经常出差,在家的时间很少,不管荣利子再怎么闹,父亲只会摆出一副束手无策的姿态,面对面的总是母亲。看起来,父亲也很成问题啊。

“妈妈,你有没有想过离家出走?”

“想过好多次呢,多亏圭子的母亲把我劝住了。”

啊,荣利子一声惊叹没有说出口,她凝视着母亲的脸,感觉种种谜团似乎突然间被解开了。理所当然,圭子对自己家的事一清二楚。

“我上她家去玩的时候,她母亲老听我絮絮叨叨地发牢骚,圭子有时候也在旁边听着。当然这些都没对你提过。”

最初的惊讶之后,接下来的却是一种遭人背叛的感觉,母亲需要朋友,她能理解,但是,和一个根本无法理解她的外人去分享,试图从那里获取共鸣,也实在让人无语。她的语气显得有点儿不太高兴。

“但是圭子她妈妈还有圭子,她们能理解妈妈的心情吗……说不定,连我都无法理解呢。”

母亲正了正围在脖颈上的丝巾,隔了一会儿才缓缓答道:“是啊,也许是很难理解呢。不过,当一件事情藏不住的时候,找一个在她面前用不着顾及什么面子的朋友,只要她静静地听你絮叨,妈妈就会感觉轻松好多……妈妈受了什么委屈的时候,圭子的家就是妈妈的精神避难所。”

只要静静地听就行了?

理不理解都无所谓?

一连串的问题涌上喉咙,但是,问了也白问,于是荣利子把话咽了回去。也许,因为妈妈性情和善、受人爱慕,所以才可行,对于自己而言,似乎完全起不了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