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3/4页)

“我可以开那辆梅赛德斯车吗?”穆卢干问道。这位军事独裁者微笑中带着溺爱,晃着他乌黑顺直的头发,以示首肯。另外,还有一个原因让人想到在这种古怪的关系中不仅仅是纯粹的友谊。穆卢干开着上校跑车的时候,简直像个疯子。只有在热恋中的情侣才会把自己——更不用提他的客人了——交给这样的一个司机。在壬当罗布和油田之间的平地上,跑车的转速表曾两次到达了110迈,比这更糟的是,车子从油田的山路径直开到了铜矿区。陷坑张着大嘴,轮胎在转弯处尖啸着急停,水牛从茂密的竹林深处出现,迎面距跑车仅几英尺的距离,一辆十吨的卡车也从路的同一侧呼啸而下……“你难道一点也不紧张吗?”威尔试探着问了一句。但是这位上校既虔诚又痴迷。“如果一个人知道自己是按真主安拉的意志行事——我确实知道,法纳比先生——就没有理由紧张。在这些情况下,紧张可能是一种亵渎。”当穆卢干又猛地把车转向躲避另一头水牛时,上校悠悠地打开了他的金制烟盒,递给了威尔一支巴尔干半岛的保加利亚国民议会牌香烟。

“好了。”维贾雅喊了一声。威尔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回头看到担架已经摆在他旁边的空地上了。

“好的,”麦克费尔医生说,“把他抬上去吧,小心,小心……”

一分钟后,这一行人已经走在树林间蜿蜒的小路上了。玛莉·沙拉金妮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她的爷爷走在最后面,穆卢干和维贾雅抬着担架,走在他们中间。

从他躺着的移动担架上,威尔·法纳比抬头望着幽深的绿色密林,好像从流动的海底石床上看出去一样。在头顶上,接近海面的地方,树叶沙沙作响,猴子叽啾啼鸣。此时还有十几只漂亮的犀鸟,在如云盛开的兰花间跳跃,这图景简直就像是错觉想象中的虚构事物。

“你舒服吗?”维贾雅问道,同时还弯下身子关切地看了看他的脸。

威尔向他报以一笑。

“已经很舒服了。”他答道。

“路不远,”担架的另一头也传来了令人宽慰的话语,“我们几分钟就可以到那里。”

“那里是哪里?”

“实验站。就像英国的洛桑农业研究所一样。你在英格兰的时候去过洛桑农研所吗?”

威尔听说过那里,但是当然,他从未去看过。

“洛桑农研所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维贾雅继续说道。

“确切地说是一百一十八年,”麦克费尔医生接着说,“1843年劳斯和吉尔伯特在那里开始了他们对化肥的研究。在50年代早期,他们的一个学生来到这里帮助我的祖父开创了这里的农业研究站,热带地区的洛桑农研所——这是他们的计划,建立并服务于热带地区。”

在这片暗绿的丛林中出现了一缕亮光,一会儿地上的枯枝落叶便从森林中显现,并完全暴露在热带太阳耀眼的光线之下。威尔抬起了头,向四周看去。其实,他们并没有从这个巨大的好似碗形的露天竞技场的底部走出来多远。500英尺以下,一片宽广的平原向远处延展,一块块田地星罗棋布,中间点缀着一丛丛的树木和几处农舍。在另一端,山坡绵延高耸,足有数千英尺高,连接着半圆形的群山山脉。一层层的绿色抑或金黄色的梯田,从平原扩展到山峰的底部。稻田描绘出了山坡的轮廓线,每一处起伏都似浓墨重彩,似乎是故意为之的艺术之作。这里的自然不再仅仅是天然的,山川风景经过勾画,有了几何学的精髓,就这些蜿蜒的线条和纯净亮色的条纹而言,这里定然是一位有着精湛技艺画家的巧夺天工之作。

“你那时在壬当做些什么?”罗伯特·麦克费尔医生问道。

“为写一篇有关新政权的报道收集材料。”

“我想不到执政的上校有什么新闻价值。”

“那您可错了,他是一位军事独裁者。这就意味着即将会有死亡事件发生,而死亡总是新闻话题,和死亡沾边的都是新闻。”他笑着说,“这也是我为什么从中国一回来就被指派顺路到壬当的原因。”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原因是他不想提及的。实际上,报纸只是阿德海德大人的利益构成之一。他同时还拥有东南亚石油公司、帝国和外资铜业公司。从官方来看,威尔来到壬当是为了嗅探一下在军事统治氛围下的死亡气息,但同时他也受到委派来弄清独裁统治者对外资的态度,新政府准备要向企业提供多少退税优惠,能否得到不被收归国有的保证。还有就是多少利润可以运往国外,必须雇用多少本地技术和管理人员等一连串的问题。面对这些问题,迪帕上校一直非常和蔼可亲,很合作。因此,还带威尔去了铜矿兜风,尽管跑车是穆卢干开的,整个过程令人惊心动魄,心有余悸。“非常原始,我亲爱的法纳比先生,非常原始。你也能看得出来,这里急需要现代化的设备。”上校还安排了另外一场会面——已经安排好了,威尔此刻清晰地想起,就安排在今天早晨。他似乎看到上校已经坐到了办公桌前,军警处长在作汇报:“最后一次看到法纳比先生是他独自一人驾驶小船开往帕拉岛海峡。两个小时后发生了一场巨大的风暴……推断已经丧生。”但事实上,却并非如此,他现在在这座禁岛上还是活蹦乱跳的。